江淮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他憋了半天，最後說：“出門的時候順手從桌子上拿的。”

聽見這話，盛夏想這得是有多順手，而且誰出門還帶本子啊，又不是來采風。

雖然心裡這樣想，但他覺得像江淮這樣的人做什麼都是對的，都是有道理的。

“所以你想寫什麼嗎？”盛夏腦海裡播放着風雨中江淮的聲音，問：“剛剛那句特别文藝的話？”

突然想起什麼，他兩手相互一拍，“啊！也不行啊！雖然有路燈，但是寫字還是有些困難的。”

“都不是。”江淮慢慢搖頭，說：“我其實是有道數學題想問你。”

盛夏：“嗯。啊？”

一個人把寫了數學題目的日記本帶出來，準備在外出遊玩的時候找時間問同學。

這還真是來踩分的啊。

盛夏沒有去想江淮是中考狀元卻還要來問自己數學題這件事，他隻是眨眨眼，接過江淮手裡的日記本，說：“那你幫我用手機打着手電筒，我來看看。”

江淮卻不幹了，他說：“這樣傷眼睛，還是算了，開學再說。”

“開學就要考試了，萬一這次正好就考到你寫出來的這種題呢？”盛夏好像猜出了他後面的話，繼續說：“還是說你這又是随口說的？”

江淮在盛夏說了自己會跳舞之後就一直不在狀态，腦子裡想了很多，現在他是更加說不過對方。

他把盛夏的手機拿在手裡，舉在一個自己看來不會傷害到對方眼睛的位置。

外面的雨比剛才小了些，風好像也停了。

就像盛夏這個人一樣，雖然他表面上看着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但隻要對一件事認真起來那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沉進去一樣靜。

江淮站在他旁邊，看他低着頭，眨眼思考的時候細長的睫毛跟着顫動，挂在公交站台高處欄杆上的水珠此時恰巧掉下來，砸在地面上。

盛夏想了想，終于理清了解題思路。

盛夏朝江淮身邊靠近了些，和他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怎麼樣？”盛夏的目光從日記本上移到了江淮的眼睛裡，他滿眼期待地問。

江淮看着他的眼睛，回：“嗯。”

“啪——”日記本被盛夏合上。

“Yes！”盛夏伸手比了個OK的手勢，又把大拇指和食指圈出來的圓放在左眼前，“我厲害吧！”

江淮企圖用正經的知識來澆滅自己不正經的心思，但最後沒成功。

盛夏仍然是原來那樣，他說：“我寫得還是有些潦草，你回去可以謄下來再看看。”

江淮翻開日記本，找到寫着數學題的那頁。

因為第二天也下雨，方子裕計劃一起去龍遊湖遊樂園的想法被現實摧殘了，所以最後所有人都在家複習。

雖然日記本上印了橫線，但盛夏完全沒有規規矩矩地寫在線上面。

盛夏的數字寫得很帥，江淮非常喜歡這種感覺。

他透過紙面上的字好像又看見了那個無序自由的學霸。

看了眼在課桌上擺着的鐘表，江淮拿起筆在這頁的最下面寫下了工整的三行字。

[我們能和樹一起做什麼？]

[和樹一起吹風淋雨，吹一陣涼風，淋一場大雨。]

[——2018.10.05淩晨1點10分]

江淮放下筆，看到桌上放着的那隻jELLYCAT籃球玩偶。

他點點玩偶的黑眼珠子，然後又把它扶正，穿着紅白相間的鞋子的腳在桌子上擺動了兩下。

國慶長假結束，到校的第一天就是考試。

學校好像特别喜歡幹這樣巧的事，讓假期都放不痛快，好像過去的那幾天是一場夢，很快又很慢地就從各自的生命中溜走了。

盛夏坐在拉開桌子的教室裡，把手裡的筆玩了不知道第多少遍。

這次的考場是按照每個人的入學成績來安排的，所以盛夏在一班。

江淮就在自己的班級，正坐在他前面。

教室裡很安靜，盛夏不玩筆了，改去看江淮的後背。

盛夏突然發現這好像還是自己第一次以這樣的方式看他的後背。

一年中的天氣變化好像都有一個固定的記号，國慶節一過，天突然就冷了。

江淮不穿夏季校服了，他換成了冬季校服。

江淮坐着的姿勢很闆正，他背挺得特直，完全看不出有什麼不好的習慣，所以厚重一些的校服并沒有把他凸顯得很臃腫。

盛夏還注意到江淮後脖子上的碎發因為身體細微的動作一會兒藏進衣服裡一會兒又從領口處冒出來。

他習慣性地又把筆拿在手裡轉。

這一轉，筆掉了。

不算很小的動靜仿佛在一班教室裡炸了一顆驚雷，同學們都朝盛夏行了個注目禮。

兩個監考老師也看向盛夏，其中一個老師對他說：“同學，保持安靜，考試馬上開始。”

盛夏很放松地和老師打招呼，說：“老師，不好意思，手滑了。”

話說完，他才準備彎腰去撿地上自己掉的筆。

他沒想到有人比自己更快一步，是江淮。

江淮彎腰又直起身的過程中帶過一陣風，他沒有完全朝後轉過身，而是微微側頭，把左手向後伸去。

“謝謝啦。”盛夏記着老師說的話，他從江淮的手裡接過自己的筆，小聲地說。

江淮剛剛一直很安靜，不發一言，不過這會兒，他也小聲地回：“不用。”

盛夏重新把筆拿在手裡，他看到筆上沾了一些地上的灰，便用手抹去。

男生的手細長又白皙，指甲剪得很幹淨，可能等打鈴等得有些無聊，盛夏又用嘴吹了吹，可沒過幾秒，手和嘴忽然都停住了。

他記起一件事：剛才江淮的手上好像也沾了泥灰，還很多。

所以江淮給他傳試卷的時候他還特意看了一下。

泥灰沒有了。

盛夏靜下心，把試卷在桌子上攤平。

他看了眼試卷上方印出來的标題——

[嘉禾中學2018—2019學年度第一學期第一次月考語文試題]

盛夏在試卷上寫好自己的名字和其他的一些信息。

接着，他将試卷翻過去，看了眼默寫古詩詞的那部分，提筆先把自己之前背誦過的内容寫了上去。

[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