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

……

“知不可乎驟得，托遺響于悲風。”

求是樓是嘉禾中學高一年級的教學樓，各班現在都在上課，不同的讀書聲響徹在校園内。

除了一班和八班。

一班的教室空了，人全部去了八班。

八班的前後門關着，窗簾也被拉上，教室前面的大屏幕上正播放着電影。

“原來是《尋夢環遊記》。”盛夏說。

鄧筱藍組織一班所有同學搬上自己的凳子去到八班，讓他們在八班找位置坐下來，不少兩個班之前就互相認識的朋友挨着坐在一起。

江淮坐在盛夏旁邊。

在一班還排着隊站在門外的時候，盛夏就隔着窗戶玻璃向江淮招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邊。

江淮把凳子放在過道裡，和盛夏的形成一個九十度直角，他将胳膊肘撐在對方的桌子上。

江淮沒聽清盛夏說的話，低聲問：“什麼？”

“這部電影叫《尋夢環遊記》，之前鄧老師還讓我們猜來着。”雖然底下也有不少人在講小話，但為了不打擾别人，盛夏小聲說：“去年就在中國上映了，你去看過嗎？”

江淮看着他，抿唇搖頭。

“沒關系，現在有這麼多同學陪你看。”盛夏說：“還有我。”

因為現在是在白天，為了更好的觀影效果，鄧筱藍讓學生把所有的燈都關上了，除去大屏幕上不斷變換的光亮外，整個教室裡顯得比較昏暗。

可在這樣的環境下，人身上所有的感官好像都被放大了不少，江淮盯着盛夏，看到他透亮的眼睛裡倒映出兩個自己。

整間教室像一個很大的黑盒子，盛夏彎着腰躲在其中，他突然很喜歡這樣的氛圍，顯得很激動。

他從抽屜裡拿出那本粉紅色的本子。

“因為不能大聲說話，小聲說話又太累，我們如果有什麼事就借着電影的光寫在這本日記本上怎麼樣？”盛夏說話時擋住嘴巴的一邊，“你可以往我這兒再坐近一點。”

聽完，江淮開始小心翼翼地挪動凳子。

一是他不想凳子在地上發出很大的聲音。

二是他在思考什麼樣的地方是離盛夏不遠不近還正正好的。

終于又重新坐下來，江淮和盛夏肩抵着肩，他将日記本往自己身邊拉了拉，翻開新的一頁，提筆在上面寫：[好的。]

江淮在寫字，盛夏坐在旁邊把背挺得很直，他兩手撐在自己凳子的兩邊，一會兒看看電影一會兒看看江淮的側臉。

見江淮收筆，盛夏趕緊塌下腰來，接過他遞過來的本子，也拿筆在上面寫：[看電影，看電影。]

江淮望了眼本子上寫的内容，朝盛夏點點頭。

前面大屏幕上正好播放到了電影裡的那幅很美很震撼人心的畫面。

盛夏：[你害怕死亡嗎？]

江淮：[怕。]

人之常情。

世界上每個人的終點都是死亡，這件事無人不知，避無可避，就顯得沒什麼意思，唯一的區别就是在時間上的不确定性，可能很早，也可能會晚。

不過，誰也沒有見到過死後的世界，誰也不知道死後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樣的，所以在人們的内心裡，那個世界就是一片黑暗的，可怖的。

盛夏：[我也怕。]

盛夏：[我小時候經常想，一個人一旦死了，那就什麼也沒有了，他會被辦銷戶，他的身份證會被掰斷，他的一切一切都不存在了，這個世界上也不會再有他了……往深了想我就覺得死亡這件事非常恐怖，我很害怕。]

盛夏：[可直到看了這部電影，我發現原來死後的世界也可以是這樣的。]

盛夏：[如果人死後去到的是這樣美的世界，我突然覺得死亡也不是一件讓人感到很恐懼的事情了。]

盛夏：[因為花瓣會指引他們回家。]

江淮：[我們一定都會長命百歲的。]

兩個人的字寫得都很好看，但如果細看的話，江淮的字和盛夏的字還是有些區别的。

盛夏的字是屬于那種看着就非常帥氣的，行雲流水中透着一股不羁。

江淮的字就很一闆一眼，即使寫得比較快，也能清楚看到每個字的筆鋒，和他這個人一樣。

看到江淮在本子上寫下的這句話，盛夏忍不住擡頭，他盯着江淮，像是要确認什麼事情，用口型問：“真的？”

此時此刻，教室的前面在播放電影，周圍的同學們在小聲聊天。

昏暗中，電影的背景聲和同學們的說話聲都被隔絕在外，整間教室裡隻有這一處非常甯靜。

他們兩人在黑暗中安靜對視，閃過的電影光将盛夏的眼睛照得像琥珀一樣透亮。

盛夏看到江淮對自己點了點頭。

可能是因為黑暗中人的感官普遍會被放大，也可能是因為這會兒兩人一來一回的對話，盛夏突然感到自己的心跳的異常快，臉也慢慢熱起來。

盛夏看到過很多回江淮的這張棱角分明的俊臉，清晰的，模糊的，但他總覺得這和他以前很多次裡單純的臉紅不太一樣。

他不懂這代表什麼意思。

盛夏隻逃避似的朝江淮擺擺手，語氣帶點慌亂地說：“看電影，接着看電影。”

他連自己之前說過的話都忘記了。

兩人這邊的動靜吸引了不少同學的注意，連一直在前面坐着的鄧筱藍都站了起來。

江淮不明所以，隻發懵地點點頭。

江淮其實是有點不冷靜的，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說錯什麼話而讓盛夏不高興了。

他攥緊拳頭，像下定了什麼決心，拿起筆在本子上寫下了一行字。

感覺到自己的膊肘被本子拱了又拱，看着電影早就冷靜下來的盛夏用手撐着左半邊臉，憋不住提起嘴角偷偷笑了笑。

盛夏又用餘光偷偷瞄到了本子上江淮寫的東西。

江淮：[你生氣了嗎？]

江淮：[如果沒有生氣的話，你就用筆在下面寫一寫你喜歡看的電影。]

盛夏立馬拿起筆在本子上寫寫畫畫，速度非常快，那一刻好像連人眼都沒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盛夏：[千與千尋，蜘蛛俠，獅子王。]

江淮沒再看電影，他一直默默關注着盛夏的一切動作，在看到盛夏拿起筆的那瞬間，就捂嘴看向了教室前面的大屏幕。

寫完後，盛夏也用本子拱了拱江淮的胳膊肘，不管對方有沒有反應，他趕緊擡頭繼續去看電影了。

江淮勾起嘴角，看完盛夏寫的内容後，他接着在後面寫：[這些我也看過，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獅子王。]

江淮：[裡面有句話我到現在都還記得。]

江淮：[祝你永遠HaKuna Matata。]

盛夏：[祝你永遠無憂無慮，夢想成真，一切順利。]

看完盛夏寫出來的這句，江淮捏着筆直直望向他。

盛夏還是用左手支着左半邊臉頰，因為側着腦袋，他的黑發顯得更加蓬松。

他看向江淮，輕輕眨了眨左眼，與此同時，他裂開嘴一笑，露出了一排白淨的牙齒。

猝不及防，明明整間教室裡一眼望過去都是比較暗淡的，可江淮分明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好像被什麼擊中了一樣。

“誰不想見我埃克托的？”是電影裡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