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行，那你們先來試跳一次吧，我看看情況。”
嘉禾中學的一間舞蹈房内，盛夏和江淮正并排站在練功鏡前，為不久後即将舉辦的校園藝術節做準備。
天氣慢慢燥熱起來，一個學期又快過去了。
幾天前，學校準備在放暑假前舉行一場校園藝術節，經過多次探讨，最後将正式開展時間定在了下個月的二十一号。
說來也巧，那天不僅是五二一，還是一年節氣中的小滿。
确實算是個好日子。
通知下來，各班尤其是高一年級的班主任立刻回班召開了一次班會，動員同學們積極參加。
“大家積極報名，特别是本身就有才藝的，時間過得真的很快，高一這學年就要過去了，老師希望你們能留下些什麼，在今後回想青春的時候沒有遺憾。”八班的班主任說：“有意向的同學可以去文藝委員那邊填表。”
辦公室裡，盛夏正和江淮坐在一起幫鄧筱藍老師批改作業，想起班主任的話，他放下筆，偷偷看了兩眼身旁的人。
和其他大大咧咧的男生不一樣，江淮是屬于那種比較沉悶的，所以他很能長時間地靜下心來耐心做事。
不過，聽見筆掉在桌子上的聲音，他以為盛夏有什麼事，還是趕忙停下動作，朝男生的方向看了過來。
“怎麼了？”
見盛夏神色如常，隻是呼出一口氣，江淮又問：“是改好了嗎？”
那場奇怪的夢已經過去了好長時間，自那次之後，盛夏夜夜無夢，每晚都睡得很好。
盛夏覺得自己可能是因為學習生活越來越緊才會胡思亂想，而且在這之後校門口又差點發生意外。
不過，經曆了這期間發生的種種，盛夏能非常确定一件事——
他不想失去江淮這個朋友。
他沒有去看江淮，隻是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過了一會兒，盛夏還是用手肘輕輕碰了碰江淮的，問：“你們班校園藝術節有沒有報什麼節目？”
辦公室裡開着空調，周圍溫度适宜但兩人的手臂都被吹得冰涼。
可是，江淮像是被燙到一般，他以一種不被人察覺到的動作将手臂往自己身前縮了縮。
說完自己班上的大概情況後，江淮問：“你呢？”
“我報了舞蹈。”
江淮本來的話是“你們班呢”，可不知道怎麼的，嘴一瓢，最後說漏了兩個字，再想改已來不及，因為盛夏很快就回答了他。
聽到男生的聲音，江淮想起上學期國慶長假裡一起出來玩的那個雨夜。
那一天，男生說：籃球我不是很擅長，但我會跳舞，我小時候學過，有機會跳給你看啊。
江淮一字一句記得很清楚。
盛夏其實沒說結束，江淮還沒真正從回憶裡拔出來，就聽見了男生接下來的半句話。
“和我們班另一個男生。”
這是……報的雙人舞嗎？
江淮覺得自己眼前的景象是一半清晰一半虛幻，眼神很難再聚焦住，某個不知躲在何處的聲音好像在不斷告訴自己，他快要抓不住那個雨夜的記憶了。
盛夏倒沒有想那麼多，他從頭到尾心思都非常單純，并不知道自己的幾句話就能把面前人的内心攪得天翻地覆，再也平靜不下來。
盛夏眨眨眼睛，對着江淮，輕聲問：“你要不要來看我排練？”
有機會跳給你看啊。
你要不要來看我排練？
你要不要來看我排練？
有機會跳給你看啊。
……
砰！
兩句不同時間的話在耳邊一遍遍播放，不知過了多久，江淮的内心才慢慢鎮靜下來。
盛夏的眼眸黑亮，纖長如羽的睫毛上下擺動，剛說完話的嘴唇微微張開，露出裡面純白的牙尖。
江淮也看向盛夏，突然，一個個自卑又陰暗的想法盡數闖進他的腦海。
想撲過去。
想舔他的牙尖。
想向他表白，不管他願不願意。
想……
“好啊。”江淮攥緊剛剛被盛夏碰過的手臂，指甲都陷進皮肉裡，最後隻說了這兩個字。
等真正坐在舞蹈房裡，等真正看到盛夏排練時的樣子，江淮才真切明白自己之前的情緒有多不應該。
盛夏穿着方便運動的休閑白襯衫，正和另一個男生站在旁邊認真聽着老師的指導講解，明亮的鏡子裡映出他好看的眉眼。
江淮坐在後門邊的椅子上，手臂撐在膝蓋上，雙手握拳抵住下巴，眼神如狼般盯着前方，腦海裡隻有一個想法——
他好耀眼。
不知看了多久，江淮忽然覺得鼻尖一熱，他擡起手指往上一抹，看完後自嘲般笑了笑。
又過了兩天，江淮依然陪着盛夏去舞蹈房排練，隻是這一次兩人都沒有看到像往常一樣早早來這裡的另一個男生。
江淮有些疑惑，和盛夏對視了一眼，正想問什麼，就看見老師把盛夏喊走了。
江淮還是站在後門，他隐約聽到了“扭傷”、“嚴重”、“缺人”等字眼，最後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是盛夏在喊他。
江淮擡頭，老師也朝他看過來：“江淮同學是吧，我這幾天都能看見你來，每次來也不講話就安靜坐在後邊，你是盛夏的朋友吧？我們這邊另一個男生在家把腳扭傷了，還挺嚴重的，都上醫院了，你有沒有興趣和盛夏搭檔啊？”
啊？我嗎？
江淮盯着盛夏，他将垂在身側的手攥緊又松開，最後隻沉聲說：“可是我不會跳舞。”
盛夏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低頭假裝搓手指當隐形人，聽見“可是”兩個字，停下動作頓在原地。
“沒事，我覺得你和盛夏很搭，我們暫時也找不到人，你先試試。”老師說：“最後實在不行我再去想辦法。”
正如老師所說，雖然江淮沒有學過跳舞，但是他很聰明，很快就把報上去的這支舞蹈前前後後的動作都記清楚了。
可是後兩天再來排練的時候卻出現了狀況。
老師：“不對不對，江淮你的學習速度很快，但就是跳的時候沒有太多感覺，尤其是和盛夏靠在一起的時候顯得有點僵硬。”
老師的話剛說完，空曠安靜的舞蹈房内就傳來一陣突兀的咳嗽聲。
江淮看向旁邊臉逐漸憋紅的盛夏，抿抿唇，有些抱歉。
同一時間，兩人内裡的心思卻天差地别。
“兩個大男孩不要害羞啊，這支舞蹈很看兩個人之間的互動，你們現在就是舞台上專業的表演者，你們要把那種讓人尖叫的張力表現出來，雖然正式演出的時候伴奏聲會拉起觀衆的情緒，但是我們在平時在練的時候要做到百分之兩百。”老師的眼睛在兩人之間來回轉，最後拍拍手，“我們跟着音樂從頭到尾再來試一次，注意聽我的提醒。”
為了不影響其他同學，舞蹈房的大門緊緊關着，盛夏和江淮背對背正分别站在教室的左右兩側屏息等待音樂響起。
“依然保持站定。”老師按下手機屏幕上的播放鍵，伴奏通過音響傳向整間舞蹈房，“現在，動作起。”
随着音樂裡第三聲獨特的嗓音落下，盛夏和江淮深深朝對方看了一眼，回頭後兩人手上同時甩下一個動作，接着擡腳彼此背對着慢慢朝對方靠近。
“眼神非常好，有情緒。”攝像機立在後方，老師繼續看着兩人之間的動作，“靠近之後屁股要互相貼緊，手一碰上就趕緊握住然後一個朝前一個朝後站好。”
江淮身上的溫度一時間傳過來，盛夏感覺手臂上好像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老師的聲音響在耳邊，盛夏回憶起兩人剛開始做這部分動作時的情景——
他在江淮靠近後又準備往後走一步，最後把對方的鞋踩掉了。
此時，面朝後方的是江淮。
江淮保持不動，感受着貼在自己背後做出動作的盛夏，前面還好，每次排練讓他在剛開始就熬不住的是接下來的一幕。
盛夏從右往左摸着他的屁股。
餘光裡，江淮看到盛夏如一陣風般又退到剛開始站的地方，他實在不想自己在關鍵時刻掉鍊子。
“江淮你現在雖然是背對着觀衆，但精神氣仍然要足，尤其是背要挺止，不要突然耷拉下去。”老師看到江淮調整了過來，“對，就是現在這樣，好，往旁邊轉，朝前，向盛夏作出敲門的動作。”
伴奏裡幾聲鼓點結束，像回應敲門，盛夏利落地轉過身對着江淮作出勾手指的動作。
“很好，動作很有力道，但盛夏你的身體還可以再妖一些，眼神還可以再媚一點。”
盛夏從小就開始練舞，老師總說膽子要大，要放得開，要有一種作為舞蹈表演者的信念感，他一一都記在心裡。
可是，面對江淮，盛夏感覺這些都是無稽之談。
“接着，江淮勾手指。”盛夏扶腰站在左邊，老師看向右邊江淮這裡，“你要注意，盛夏剛才很有勁兒，你的動作要比他更甚，就像一場battle裡分不出勝負的感覺，眼裡的情緒要給出去。”
喜歡的人就這樣站在對面歪頭看着自己，江淮全身血液沸騰。
江淮不想因為自己影響到盛夏，也不想因為自己導緻排練中斷重來，最終順利完成了這部分的動作。
“好的，這遍沒有之前那麼僵硬了。”
江淮緩緩呼出一口氣。
“盛夏再次勾手指，江淮被勾着往前走，走的時候要有一種對盛夏臣服的感覺。”老師看着左右兩邊，“江淮走起來了之後盛夏再往前走哈。”
和剛開始不一樣，兩人起初是背對着背從兩邊往中間靠，現在是面對着面且全程都要盯住對方。
情緒再無處躲藏。
兩人各懷心思，那不是要笑場，而是不自覺地都很想從對方的眼神裡看出一些自己想要的東西。
“很好，往前走，眼神繼續糾纏住。”老師說：“靠上去之後兩人輕輕地撞一下肩膀，然後分開，盛夏站到右前方，江淮站到左後方。”
“接下來的動作已經練過很多次了，隻有兩個要求，整齊且有力度。”
音樂中熟悉的高潮部分響起，盛夏和江淮腳下同時踩出去一個動作，從鏡子裡看過去，默契得好像是複制出來的。
“高潮部分的第四句，盛夏向江淮伸出手臂，江淮拉住，然後假裝做出從他手吻到手臂最後吻到臉頰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