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序右腳微不可察地後撤寸餘,被胳膊沾下來的那片拼圖仍然攥在手心。談茵視線從她發白的掌指關節上掃過,說:“沒有。”
龐靖無語了:“你們是磁鐵同極吧,稍微靠近一點就相斥。”
談茵:“那倒沒,主要小談總這幾年忙着從象牙塔走向名利場,閑時間太少。”
說的真像那麼回事。
龐靖嘴角一提:“啧——”
談茵後靠椅背,笑道:“喝的點好了?”
龐靖答聲“沒有”,扭頭去使喚程雪。
談茵視線在兩人身上短暫停駐,轉向身側的何序:“家裡的事情都處理好了?”
話題打開的方向既正常落在何序這個焦點身上,又不那麼難以回答。
談茵還是印象裡那個談茵,為人處事總留有讓人舒服的餘地。
何序點點頭,原本豎着的拳頭翻轉朝下,說:“好了。”
談茵:“嗯。剛畢業那會兒大家的處境都很狼狽,自顧不暇,現在基本穩定了,有事常聯系。”
龐靖見縫插針:“咱們四大天坑專業之一——材料化學畢業的,處境能叫狼狽?簡直生不如死好吧!”
龐靖圍繞着“白天拼命打工,晚上吃土續命”的槽點瘋狂輸出了一陣,何序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她很快按掉,但并排的談茵還是看到屏幕上是到點的鬧鐘,備注:回家。
二十五歲的成年人,有幾個六點就要回家?
家裡有人?
談茵拇指下壓食指關節,聽到何序說:“我有點事,要先走了。”
龐靖:“不是吧!我們才剛見面!我還想着晚上好好喝一杯呢!”
何序已經站了起來。
龐靖火速把手機怼到她跟前:“新聯系方式給我!我和雪姐一天忙得像狗,這次要不是專程飛過來看導員,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逮着你!你别再想跟我們玩消失!”
何序攥了攥手心的拼圖,沒有去接手機,而是問:“導員怎麼了?”
程雪:“腦溢血,查寝的時候暈倒了,還好學生反應快,及時送到醫院才沒出什麼大事。她現在在醫院觀察,我們三個約好明天一起過去。”
“現在是四個了。”龐靖盯着何序說。
何序沒辦法說“不”,她們的四年大學,輔導員張滟充當了半個姐姐的角色,對她們非常照顧,她可以對有些人恩将仇報,但不能對張滟忘恩負義。
何序接住龐靖的手機,存了電話,加了微信,說:“明天幾點去?”
程雪:“九點二院門口集合。”
何序:“好,我一定準時到。”
說完側身,是要走的動作。
談茵起身給何序讓路,身形交錯時,談茵忽然說:“明天真的會見面?”
何序一愣,想起畢業典禮前一晚,談茵說的那句“明天見”。她當時答應得很幹脆,卻直到近五年後的今天才終于再見。
不講信用的人竟然沒被時間的彎刀穿膛而過。
何序心想。
但疼痛的感覺正在胸腔裡迅猛發生。
何序揚起嘴角,露出她招牌式的溫和笑容:“真的。”
談茵回以微笑,和龐靖、程雪二人一起目送何序離開書店,消失在人潮熙攘的街頭。
龐靖收回視線,如釋重負地說:“還好序兒沒什麼事,不然我這輩子都得為她牽腸挂肚。”
程雪“嗯”了聲,神情也輕松不少。
隻有談茵始終偏頭注視着何序離開的方向,心裡有個聲音在問:真的沒什麼事嗎?
将近五年不見,她竟然還是未經時光磋磨,未被職場浸染的二十歲模樣,眼裡欲.望模糊,身上留白清晰。
可不應該是這樣啊。
沒誰工作五年,還能一成不變。
是遇到了一個人,把她保護得太好?
還是遇到什麼事,阻止了她的生長?
談茵擰眉看向桌上的拼圖,良久,擡手摩挲着那上面唯一的缺口。
————
何序到家的時候,院子裡已經多出來一輛車,表示那個人回來了,她快走兩步進來,卻沒在餐桌前看到她。
胡代神出鬼沒:“小姐還有工作,不吃晚飯了。”
何序朝樓上書房方向看了眼,說:“我去洗手。”
晚上的餐後水果還是櫻桃,個頭比早上的大,量好像也比早上的多?
何序不确定。
吃飽之後,她在院子裡走了一會兒消食,接着去負一的影音室看完了之前剩下的半部電影,等到十點,上來樓上。
書房裡的燈已經關了。
卧室門虛掩着,裡面沒有聲音。
何序推門進來,看到裴挽棠坐在床尾——她剛洗過澡,頸部皮膚微微泛紅,頭發潮濕,睫毛上的水汽也沒有散,整個人還是很濕潤的樣子,眼神卻好像涼了很久,顯得深。
何序反手把門推上,低聲說:“我馬上洗澡。”
說完就準備要走,眼神沒在裴挽棠身上多做半分停留。
“砰。”
裴挽棠扣上電腦,聲音和她的眼神一樣冷:“口袋裡裝的什麼?”
何序腳下一頓,下意識去掏,掏出來一張路邊接的瑜伽體驗卡,一張咖啡店的宣傳單和早晨在桌上撿到的玉蘭芽鱗。
裴挽棠看着那些東西,臉愈發沉:“别什麼垃圾都往家裡帶。”
嗯,和這棟房子裡動辄上萬的物件比起來,這些東西是挺垃圾,應該扔掉;和如日中天的商界新貴裴小姐比起來,何序這個人也是垃圾,也該扔掉。
但矛盾的是,她來這裡快三年,還睡在裴小姐床上。
何序用一種逆來順受的冷靜說了聲“好”,把垃圾扔進垃圾桶,進來衛生間洗澡。
裡面水汽氤氲,香氣彌漫。
何序把自己泡在熱水裡,泡到全身發軟,呼吸潮濕了,赤身裸體地走回房間,掀開被子上床。
裴挽棠靠在床頭處理工作,她的手指很長很靈活,手指下不擾人的鍵盤敲擊聲像催眠曲,唱得何序昏昏欲睡。
何序勉強堅持了一會兒。
即将陷入沉睡之際,懸空的那側肩膀忽然被推到床上,她立刻清醒,知道該來的來了,于是順從地依着那股力道趴在床上,舉高雙手,等待身後的人靠近,等待她報複似的鉗住她的雙手,咬破她的肩膀,征伐她的身體,解構她的理智。
何序的神經很快開始打顫,眼角溢出淚水。
忍不住出聲那秒,她深埋在枕頭上的臉突然被扳向一側,裴挽棠帶着血腥味的吻封堵過來,強硬深入到令她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