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長安城。
依舊是春日裡淅淅瀝瀝的小雨,有道是一場春雨一場暖,但冬春之交的小雨落下來,更讓人切身體會的是“春寒料峭”四個字。
那時榻月剛從劍南來到長安,沒有落腳的地方,也是在這個時候,她躲進了一個小亭子下面避雨。
亭子旁邊有梨花和紅色的山間野櫻,這種櫻花常見于劍南的山間,對環境挑剔得很,據說人養不活,隻有野生的。
但榻月此時不想去思考這株櫻花是人養的還是野生的,她隻知道若是這場雨結束她還沒找到地方歇腳,洗個熱水澡,那就得病一場。
恰這時,亭子前面的門開了,一個少年探頭望了望,旋即回屋拿了雨傘出來。
“姑娘,要進來避雨麼?”少年聲音出奇地好聽,像是清泉濯玉的溫潤,又像是陶瓷出窯的叮咛。
榻月看了看眼前人,搖搖頭。
少年笑:“可你已經到我家裡了。”
榻月不可置信地回頭看着後面竹林的那堵矮牆,那居然算是這戶人家的界限。
“來吧。”少年再次邀請到。
榻月這才動身了,面對少年提供的姜茶,榻月解開了手腕上的紅繩,那裡串着一個綠松石,當作回禮,道:“謝謝你。”
少年沒有接過那串手鍊,而是笑道:“先認識一下吧,我叫蘇舜欽。”
“榻月。”榻月擡頭看着他。
少年笑笑,道:“你剛來長安,沒地方落腳麼?”
榻月點點頭。
“正好我缺一個朋友,我給你一頓飯吃,你做我的朋友,如何?”蘇舜欽道。
榻月點點頭,沒有比這更劃算的買賣了:“不需要我做别的麼?”
蘇舜欽想了想:“你要是過意不去,也可以替我灑掃院子。”
榻月答應了。
“我在排的新戲裡,缺一個女角兒,你可以做我的女角兒麼?”蘇舜欽又問。
榻月搖頭:“我不會唱戲。”
“我可以教你。”蘇舜欽道,“很簡單的,就和水邊唱曲兒一樣。”
榻月于是答應了,這件事姑且算是兩人的相遇。
後來榻月和蘇舜欽一起住在聽水樓。
聽水樓門外有一棵玉蘭樹,春日剛剛回暖,玉蘭就迫不及待地結了花苞。第二日清晨起來,花苞的綠殼就退下,變成小小的白色花苞。第三日,花就開了。
第三日榻月擡頭看花時,蘇舜欽微微笑着望向榻月:“你似乎很喜歡花?”
“我聽說長安春日花景盛大,看了幾日的花,卻始終不知道為什麼。”
“你生在劍南,四季花開,自然不能理解。長安隻有春日花開得盛,其他季節光秃秃的。一年隻有一次的盛景,文人墨客又多,時時傳頌,也就聞名了。”蘇舜欽說着,總結為:“你被劍南養刁了口味。”
“倒也不是。我在想,這花三天就開了,會不會第四天就落了。隻開短短幾天,很可憐呢。”
“花開花落皆是宿命。”蘇舜欽笑,“這幾日是花神節,一起去趕花嗎?”
“長安的人真有意思,花開都要單獨紀念一下。”
蘇舜欽輕輕一笑,道:“很多年前,舉世聞名的才子江也,在長安小住半年,曾在他的文中提到過長安城的‘七日花開’。說這是花神來人間的日子,七日巡遊,會為人們賜福。長安的女孩們便會在成群結隊的在花開的日子出門賞花,往往持續七日,稱之為花神節”
---
城外青要山,有人在這裡種了十裡桃林,原本是等桃子成熟挑到城裡去賣的。多虧花神節,花開的時候人們來這裡踏青,桃子成熟後,售賣時也隻需一句“這是花神節桃園裡的桃子”,銷量便大增。
漸漸也就把桃園打理得越發好看。
青石小徑在十裡桃園縱橫交錯,亭台散落在各個角落,供公子小姐們歇息,也促成了無數佳緣。
蘇舜欽帶着榻月走過,并沒有停留的打算,直到蘇舜欽細心地發現榻月腳步慢了。
“要休息一會兒嗎?”蘇舜欽停步,問道。
榻月點點頭。
他們進到了桃源深處,人不算多。蘇舜欽與榻月歇息的時候,卻還是被人認出來了。
女孩的尖叫聲幾乎是穿透榻月耳膜的:“啊!蘇卿!”
榻月循聲望過去,那是一個身着粉白色衣裳的女孩,發髻紮了兩個丸子,俏皮可愛。
女孩蹦蹦跳跳過來,道:“她們都在賭你今年什麼時候會來呢,沒想到我在這裡遇見了你,真是很特别的緣分啊!”
“的确是很特别的緣分啊。”蘇舜欽笑。
女孩又看看榻月:“她是?”
榻月沒想到還有自己的事,緊張道:“你好,我是榻月。”
“我是顧盼真。沒有姓氏,你是太華人?”女孩一眼便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問道。
“來自劍南。”榻月回。
“啊。”顧盼真有些誇張的喊了一聲,彷佛在說:“蠻夷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