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路的盡頭,是一個老廟宇。那時候還不講什麼儒釋道,人們隻是在山上修建屋舍,供奉神像,祈禱能得到神的庇佑。
這裡供着的是女娲像。
“大概三十年前,大夏和太華、無啟戰争不斷,那時候他們會在此修行,那個鑄劍師也在這裡鑄劍。後來戰争結束了,人漸漸就少了,畢竟是山陰處,待久了對身體不好。再後來,一次地動山搖過後,徹底斷了路,從此隻能禦劍過來。”蘇舜欽說着,從神像一旁的櫃子裡翻翻找找,拿出一個劍盒。
蘇舜欽取出劍來,純黑的劍身,隐隐有銀色紋路,而劍鋒處一閃而過的劍光證明了這柄劍的鋒利。
而榻月卻注意到女娲石像前面,還擺着一柄劍身绯紅的劍,上面同樣有銀白色紋路,除了顔色,看起來和另一柄劍沒有任何不同。
“那是什麼?”榻月問道。
“那個鑄劍師,一生緻力于打造雙生劍。兩柄劍,一柄随身,一柄供神。若是哪日随身的劍斷了,就來取這供神劍。供神的劍會聽命于随身劍的主人,而且據說能得到神的庇佑。也是這些劍,保得那個鑄劍師成了仙。”蘇舜欽說道。
蘇舜欽又取出一柄劍,看起來并沒有什麼特别的,随手遞給了榻月:“你用這個。”
榻月接了過來,看着蘇舜欽,等他之後的動作。
蘇舜欽起身:“走吧。”
榻月不解:“不在這裡學嗎?”
“這裡陰森森的,練劍在哪裡都可以的。我們回聽水樓練習就好了。”蘇舜欽笑。
榻月後來想過很多次蘇舜欽把她留在身邊的原因。是她在那個春寒料峭的雨天闖進了他家後院,是蘇舜欽的戲裡缺一個女角兒,還是因為她的半神身份,又或者三者兼有。
答案在很久以後榻月才想明白,蘇舜欽選擇她,僅僅是因為“順手”而已。真要說起來,隻是因為那天蘇舜欽在思考着他第一出戲劇的女角兒如何出場,而榻月陰差陽錯地翻過了那堵矮牆;又在缺一個下屬的時候想起,榻月正好是半神。
一切都隻是因為巧合和順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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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在賞花之前的昨日。
夜幕籠罩,屋外傳來三聲烏鴉叫。
蘇舜欽聞聲出門,在榻月避雨的亭子裡,那裡坐着一個黑衣人,臉上帶着面具。
“過來。”玄色說話,聲音卻像是從銅管裡出來的一樣,這是為了隐藏自己的聲音。
蘇舜欽收起了平日的笑容,聽話地走過去,側身跪坐在他腳邊。
“你應該能看出來,那是天山的半神。”玄色道。
蘇舜欽沉默片刻:“一開始沒有認出來。”
“你不會犯這樣的錯,怎麼回事?”玄色問。
“她與我心中想要的感覺實在太像,緣分這種事情,誰說得清呢?”
“讓她加入我們。”玄色道。
蘇舜欽震驚于他的直截了當,玄色不會這麼魯莽地做決定。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從一開始,就已經盯上榻月了。
蘇舜欽遲疑了,沒有回答。玄色卻掐住他的下颌強迫他擡起頭來。
蘇舜欽仰頭時,睫毛濃密而纖長,他那雙眼睛半是含恨半是恐懼,是上位者最喜歡的姿态。但是眼前這個男人對姿色完全不感興趣,不隻是對蘇舜欽,他對女人似乎也沒有興趣。蘇舜欽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從沒見過這人對美色動心,一心一意撲在他的大業上。
黑衣人看見他露出這副神情,冷笑一聲,松開了手,他并不想劃傷這張臉。
“把她帶來,我會把華清樓的營業交給她。”玄色道,
這才是蘇舜欽關心的。這個組織名叫北辰,頭部由四個人組成,玄色,他,還有清獻候白承箴和鎮遠将軍蕭敬文。
白承箴和蕭敬文對他不算友好,尤其是白承箴,曾經甚至說過有朝一日要把蘇舜欽下了藥扔進煙花地,反正他這張臉,總有人會喜歡的。
蘇舜欽需要一個能夠穩固他勢力的地方,而這個地方,就是新建的華清樓。
蕭敬文和白承箴對華清樓的經營權虎視眈眈,這不隻是一個金銀的集散地,還是情報的中心。
蘇舜欽垂眸,恭敬道:“遵命。”
玄色這才滿意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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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月沒有辜負蘇舜欽,她學劍的速度很快,不過一個月,便有小成。
再去那個廟宇的時候,又下起了雨,長安春日偶爾的幾場小雨似乎全在這幾天,煩人得很。
梨花被雨滴打落,鋪滿了青石闆。
榻月和蘇舜欽到的時候,雨已經停了,但是雨水留在了樹上,時不時落下幾滴。
猛地有鳥飛過來,落在樹上一瞬間又撲棱棱地飛走了,隻剩下滿樹的花瓣往下落。
蘇舜欽就是在這麼一瞬間給榻月撐起了傘,滿天的花混着雨滴落在傘上,剩下的繞着他們落下去了。
他們到了寺後舊院,地面因雨水未幹,腳步輕落,微有回響。
蘇舜欽将傘斜靠在牆邊,提劍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