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個月,夜晚,華清樓四面通風,城外見山山莊也迎客了。
正是晚飯過了,酒會過了,客人稀松的時候,全盛樓的人又來了。
榻月人在三樓,但半神的五感比常人敏銳,榻月聽得清楚。
有人說:“确定了麼?那個琴師不在這裡嗷。”
“确定,一個月了沒見過他人。”
“一雪前恥。”
“一雪前恥。”剩下的人附和道。
榻月來了興趣,在正廳裡等着他們來。
來的人一人一根木棍,長得兇惡至極,還有些可以把駭人的疤痕露出來,久經沙場的樣子。
劉大廚聽到動靜,拿着鍋鏟出來看了一眼,忽然笑出聲來。
他悄聲告訴榻月:“上次蘇卿吓唬他們,下次再來的話,手上拿的什麼家夥,蘇卿就用什麼家夥打回去。這是被吓到了。”
為首的那人大喝一聲:“笑什麼笑!”
喊完就趕緊掃視了一圈周圍,确認蘇舜欽沒有來,于是他擡起上次的說辭:“我們也不想傷人,砸一些東西就走,你也别讓咱為難,都是……”
話音未落,榻月不知哪裡抄起來一根木棍,再次飛出去,前面頓時七零八落倒了一片。
老劉震驚得說不出話,這一幕,與一個月之前蘇卿幾乎是一模一樣,招式完全是一樣的。顯然兩個人學的是同一套劍法,招式像是一個模子裡面刻出來的。
但他不知道,榻月的招式都是蘇舜欽教的。
---
榻月真的隻用了一年時間就将華清樓打造成了長安城裡的銷金窟。甚至在蕭敬文和白承箴的掩護下,白帝允許了他們的存在。
自此,南來北往的商人,若是想快速在長安站穩腳跟,華清樓成了他們無法避開的一環。
而華清樓也不再隻是那一座酒樓,他的版圖不斷擴大,凡是手上有點油水的,都與華清樓有些關系。
她接管了東夏地下最大的典拍會,一邊斂财,一邊收集些情報;
她扶持西南的馬幫,從山賊雲集運出珍貴的寶石,有時還會有些意外的驚喜;
她也曾出資為船老大集資,前往東海與鲛人交易;甚至收購了幾個賭坊,把幾個朝生暮死的混混訓練成了情報線眼。
蘇舜欽回來的時候,正是寒冬。
華清樓周邊越發繁榮,每遇節日,鑼鼓喧天都是常有的事。
唯獨榻月與蘇舜欽初遇的那個小樓,坐擁這麼好的地段,多少人來買過,始終沒有賣出去。也始終保持着這裡的建築,與周邊比起來頗為冷清。
今日玄色命人送來了一個東西。
侍者捧着做工精細的木匣子出現的時候,榻月示意往上走。侍者不語隻是跟着他榻月正往三樓走,忽然榻月停下了腳步,侍者頗會察言觀色,也停住了。
下面是些女孩在讨論蘇卿。
蘇舜欽将她拉入夥後,幾乎就再未陪過她。自她劍成之後,更是難得一見。她隻能從來往客人的口中,斷斷續續拼出些關于他的消息。
“你當真見過蘇卿?”
“當真!那日我與林妹妹乘舟,過二十四橋時,看到橋上坐了個人,手裡捧着酒壺,一身白衣,風吹起來像畫卷一樣。
“那時候船離得近,我才看清他的臉……哎呀,那真是、真是!”粉衣少女一時語塞,手比來比去,臉都紅了,“世上真有這樣的人嗎?蘇卿看了我一眼,還沖我笑了呢!”
“然後呢?”旁邊的青衣女孩追問。
“然後還能怎樣,船過去了,我便回頭看他。隻見他還坐在橋上,月光正好落在他身上,像是……仙人下凡。”少女說到這裡,眼中竟真的浮出光來,仿佛那一瞬刻在了夢裡。
“仙人?誰家仙人會在勾欄唱曲啊?他是個屁的仙人!”不知誰聽了話,輕蔑道。
少女一聽這話立馬像隻炸毛的貓,站了起來對峙道:“粗鄙不堪!我不與你論!”
“好啦好啦!”這邊少女同行的女孩安慰她。
榻月望過去,粉衣少女年紀尚小,一身桃色短襦,連發簪都插了朵小桃花,看起來像從畫裡跳出來的;而勸她的青衣女子則一襲青衫,氣質沉靜,坐姿也穩,似曾修過禮學。
那兩人坐下之後,青衣女子忽然又道:“我記得那幾天二十四橋是不是出了命案?”
“對!”粉衣少女一驚,“不過我們沒有碰上,蘇卿萬萬不要有事才好。”
她話沒說完,眼神就有些發慌。二十四橋的命案非比尋常,二十四個橋洞底下,挂了二十四具屍體,赤身裸體,而内髒被掏空。而死去的人表情安和,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全然沒有對死亡的恐懼。
“放心吧。”青衣女子看她一眼,輕聲安慰,“你的蘇卿,萬萬不會有事的。”
榻月聽到這裡,轉身上樓了。
直到上了五樓,她才打開那個匣子。
裡面是一隊耳飾,做的頗為精密。暗黃色的金屬打造,像是孔雀尾羽的團紋,外圍有一圈孔洞,排列也頗為整齊。左右的耳飾通過孔洞各自連接了四根針型金屬,垂下來頗為好看。
看得出來是花了心思的,榻月平日穿衣不喜張揚,這耳飾做得卻也不算誇張。不過榻月還是皺眉,為了配這耳飾,将來穿衣還需要再繁瑣一些。
“主上說,您每納一個組織,耳飾上便加一根,将來七天神齊聚,才知道這些年你為天樞做了多少事。”侍者說着。
榻月面上淡淡道:“知道了。”
侍者懂事,并不多言,隻是退下了。這話的意思,是一年前的賭約,今日算是成了,華清樓徹底放給了榻月,而她也的确成了七天神中的一員。
---
華清樓,四樓,金蟾坊。
這是華清樓最神秘的賭坊,在無數次傳言中早已失真。據說華清樓裡頭,每層樓都有一個金蟾坊,赢得最多的人就上一樓,直到四樓。這個最大的赢家就可以許一個願望,華清樓無論如何都會滿足他。
榻月見過很多這樣的人了,寄希望于虛無缥缈的傳說的人,往往已經被逼到了懸崖邊上。華清樓是他們最後的一個希望。
榻月在這裡見過形形色色的人,或自稱南州大商,或妄稱北境貴胄。但無論外貌如何、姓甚名誰,隻要走進這“金蟾坊”的人,無一不是亡命之徒。
而且是運氣很好的亡命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