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清二十年,正是朝中文官與勳貴空前團結的年月。
天下形勢一片大好。
試劍大會是飄渺山三年一度的盛會。每三年,從門派中決出七名弟子,承皇命下山入仕。
明日便是大會的最後一日,将決出最後一位下山的女弟子。縱是盛會已然接近尾聲,前山依舊徹夜通明、其樂融融。
後山禁地之中卻是另一幅景象。
寂然無聲。月亮從雲層之中慢慢挪出,光輝一寸寸鋪滿地面。
蟾光霜白,血流成河,當可說是人間煉獄。
華光掃過通往禁地的吊橋,那裡是一具燒焦了半邊的屍體。吊橋的盡頭,是一隻斷臂。
月光繼續向前淌去,照亮石窟禁地。血液染紅了石壁,兩個魁梧的男人面朝地面,滿身傷痕。
月亮徹底脫離了雲層的束縛,變成了最明朗的樣子,月光最後一次向前漫延。
從下巴到額頭,一張臉從陰影中緩緩顯現。那真是一張嬌俏的臉。
面頰寫意的血迹好似妝點的紅花。
如果有飄渺山的弟子在此,她大概能立即認出這張臉來。這個赤着腳行走在血河之中,在身後留下一串血腳印的姑娘,正是試劍大會的主角之一,飄渺山内門弟子裴姜熙。
黑色的眼眸中,七彩的光亮流轉,與慘白的月華相映生輝。
*
至于這位怎麼着也算得上是優異的姑娘,富貴榮華幾乎近在眼前,為什麼會冒山門之大不韪,前往禁地之中?
且讓我們把時間倒回到今日酉時,太陽落山之際。
裴姜熙與仇荏,這次比試的主角,兩個脫穎而出的姑娘。一個是異軍突起的黑馬,一個是山門中人氣鼎盛的姑娘。
仇荏,可不要被名字給迷惑了。她并沒有什麼仇人,山門中沒有見到她不眼冒金星的。就連裴姜熙自己,也是她的擁趸。
盛會還餘下一場比試,現下讨論正是熱烈的時候。
前山演武殿外,通向寝所的環山回廊中。
“你們覺得仇師姐能赢,還是裴師妹能赢。”
“我支持仇師姐!”“我也是!”
“仇家可是高門大戶,有家學淵源。”
“話又說回來。你們知道裴師妹家裡是做什麼的嗎?”
“不知道哪來的野雞。”那是一個輕微的,卻不容忽視的輕蔑的聲音。
話音未落,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就飛到了說話人的頭上。
人群霎時間躁動了起來。
裴姜熙懷抱着四明寶劍,從演武殿中走出。快步進入到環山回廊,劍首紅色的劍穗左右晃蕩着。
前方一陣騷亂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幾對男女糾纏在一起,拳頭巴掌你來我往地往對方臉上呼過去。
弟子不得在演武殿以外的地方私鬥,這可是山門禁令。
這些人就是因為缺乏自制力,才會一輩子沒長進,下不了山。裴姜熙皺了皺眉。
及至走進了一些,她才發現被圍在中間的男人有些眼熟。定睛一看,正是陳長吉無誤。
裴姜熙快步上前隔開了衆人,将陳長吉攬到身後。她瞪着眼睛喝退還想沖上來的幾雙男女:
“師父三令五申不準私自鬥毆,你們是想關禁閉了嗎!”
“來啊,打不死你!”陳長吉躲在裴姜熙的後面,撩起袖子嚣張地喊道。
裴姜熙踩了他一腳,狠了一眼,說:“你也閉嘴。”
“哦。”陳長吉噤聲。
“臭小子,看在陳大公子的面子上,今天饒了你!”那幾人見裴姜熙在這,自知讨不了好,嘟嘟囔囔地叫罵着離開了。
“為什麼又打架?”裴姜熙很生氣,“你信不信我真的和師父說,關你的禁閉?”
陳長吉隻是癡癡地笑,也不回話。
就好像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裴姜熙歎了口氣,莫可奈何地問:“李師兄和崔師兄呢,今天怎麼沒有跟着保護你?”
“他們今天有事,要晚一些才回來。”這一下陳長吉倒是答得幹脆。
裴姜熙拉住他的手腕,拖着他往前走。“說了不讓你跟我上山學武,你要來。來了你又不好好學。”裴姜熙轉過臉,瞪着嬉皮笑臉的陳長吉,“不學你又愛和别人打,打你又打不過。”
陳長吉搔搔頭:“這不是今天你和師兄都不在。再說了,你沒聽見他們說的,有我大哥給我撐腰,他們不敢真的把我怎麼樣。”
“我帶那點金瘡藥都不夠你使的。”裴姜熙恨鐵不成鋼地說。
“你今天怎麼出來得這麼晚?”陳長吉關切地問。
裴姜熙猶豫了一下,還是回答說:“明天比試了,師兄說今天晚上給我開個小竈。”
“賀首席,真的?”陳長吉聲音高了八個度。
“小聲點,我隻和你說了,你可别去亂說。”裴姜熙趕緊捂住了他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