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下了腰間的佩劍,金智媛拿着劍鞘的末端,高高舉起劍撩開了粗布的一角。
這時候隻聽見吱呀的一聲,那是老舊的木門特有的升調。一個年輕的女人從鄰近的屋子裡探出了頭。
金智媛松開了手,長劍滑溜地下落。劍尖一端撞到在地面,發出了一聲短促的悶響。
女人懷抱着襁褓,側着身從窄窄的門框裡穿了出來,熱心地問道:“姐姐,是找曲婆婆嗎?”
“不好意思。”金智媛歉疚地說。
女人搖了搖頭,反而有些高興地說:“不打緊。”
金智媛把手背放到孩子肉肉的臉頰上,摩挲着說:“真漂亮,以後肯定和媽媽一樣好看。”
女人臉上莫名地飛上一抹绯紅。
“曲醫生外出了嗎?”金智媛收回了手問道。
“曲醫生一家搬走了,”女人說:“平安院出事沒多久就搬走了。”
女人瞥了一眼用粗布蒙住牌匾,又說:“不過牌匾還留着,興許還會回來哩。”
“平安院出什麼事了?”金智媛好奇地問道,“我來的時候瞧見塑像都沒了一尊。”
“姐姐剛到武陵嗎?”女人的眸子一下子亮了起來,小心地說:“平安院積怨太深,垮掉啦。”
“積怨太深。”金智媛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太多人去許願,很多人又不是什麼正經人。”女人神秘地說:“罪孽堆積得多了,平安院也背負不住了。”
女人接着說:“那一尊不是沒了,是倒下去了,把地面都砸穿了。”
“别人都說是太多的孽帳給壓倒了。”女人似乎是為了印證自己說法的正确,又補充了别人的觀點。
金智媛對女人的說法不置可否,做出迷惑的樣子,說:“我聽别人說是有爆炸。”
“是有爆炸。”女人更來勁了,說:“滿天的紅光,像滴血的花一樣,瘆人得很。”
“不過也漂亮得很。”女人仿佛是覺得自己的描述有失偏頗,又補充說道,“是那種讓人有點害怕的漂亮。”
金智媛覺得女人越說越玄乎,拉回話題說道:“曲大夫是多久搬走的呢。”
女人眼睛朝上想了想,說:“爆炸過後兩天吧。”
“我看啊,曲婆婆八成也是撞邪了。”女人機敏地看了看左右,語出驚人地說道,“所以她孫女才急急忙忙地帶她走了。”
“她們怎麼了嗎?”金智媛心知她說的大概是不靠譜的鬼神之事,但還是忍不住被勾起了興趣。
“那天是個大晴天,夜裡平安院又是打雷又是下雪的。”女人靠近了金智媛,小心翼翼地說:“我告訴你,你可别和别人說。”
金智媛認真地點了點頭。
“那天院裡下雪,有人是看到了的。”女人眼睛裡有一閃而過的亮光,似是想到了什麼,與金智媛說道:“這種莫名的飛雪,你說是不是有人蒙了天大的冤屈。”
金智媛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曲姑娘很晚了才扶着婆婆回來,那時候紅光已經消失了。”女人說回到正題,“兩個人就是從平安院的方向回來的。”
“我問她,是從平安院回來嗎?”女人繪聲繪色地描述道:“她說,是的呀。”
“我又問了,瞧見雪了嗎?”女人有意地停頓下來,眼裡滿是期待地看着金智媛。
金智媛做出急切的神情:“她說了什麼?”
“她們都說沒見着。”
“那實際上有沒有?”金智媛滿是期待地看向女人。
“這才是我要說的關鍵,”女人滿面潮紅,說:“她們從我身邊走過的時候,我在婆婆的肩頭上看見了,雖然隻是一點點。”
“那絕對是貨真價實的雪花。”女人第一次不是假借别人的說法,而是自己下了定論。
女人懷裡的孩子突然爆發出高亢的哭聲。
“哎喲喲——哎喲喲——”女人手忙腳亂的搖晃着懷裡的孩子,慈愛地說:“囡囡醒啦。”
女人一邊哄着孩子,一邊打着圈走動。
走到金智媛面前,女人對着孩子說:“看到沒有,漂亮姐姐哦,你長大了也這麼漂亮好不好呀。”
那對水汪汪的眼睛骨碌碌轉了一圈,最後定格在金智媛臉上。仿佛是被抽去了所有的精力,肉嘟嘟的臉上的嘴還大張着,卻再也沒有發出一點哭聲來。
金智媛在孩子嬌嫩的鼻頭上輕輕刮了一下,湊近她說:“好好長大,以後像媽媽一樣漂亮。”
“今天打擾你了。”金智媛直起身子,對着女人說道。
“我正悶得慌,”女人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有你來和我說說話真是太好了。”
道過别後,金智媛回頭看了看那塊被蓋住的牌匾,又與駐足在原地的女人再次揮手告别。
金智媛轉過身,繼續前往下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