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灼守在病床邊,直到聽洛眠的呼吸變得平穩深沉,完全陷入睡眠。
才逐漸收回一臉呆愣愣的表情,切換到了自主意識模式。
借着月亮灑進病房的光線,宴灼靜靜注視着熟睡中的本體。
靜默半晌,伸出一隻手幫人捋開臉頰旁幾縷深栗色的發絲,拭去額頭上泛出的涔涔冷汗。
洛眠緊閉着雙眼,淡白無瑕的臉上籠罩着一層病氣未散的虛弱感,在清冷的月光下白得令人心慌。
宴灼指尖下的每一個動作都尤為輕柔,好似在對待一件精美易碎的瓷器,絲毫不敢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弄傷了他。
“冷……”
宴灼正要收回手,就聽洛眠在睡夢中說了句什麼,微弱的聲音飄蕩在安靜的病房裡,讓人不禁以為是幻聽。
猶豫片刻,宴灼輕輕掰開他抓緊被子的手指,将他的手握在了手中,調高自己手心的溫度試圖讓他感到溫暖。
本體的手并不涼,卻有些輕微的發抖,不知又夢到了什麼。
“雪……”洛眠咬住下唇,唇瓣輕顫,眉頭也隐隐蹙了起來,顯露出一絲不适,“冷……”
“雪?”宴灼觀察着他的狀态,藍眸微暗。
随即調出隐藏系統,查看置于本體體内的血液芯片實時監測的化驗數據。
這種納米級别的芯片具有一定的生物活性和時效性,不像正常人可以使用的普通機械芯片那麼持久,最多隻能用半個月。
自從慶功宴那晚洛眠被下了緻幻劑後,宴灼便又為他重新植入了一次。
生物芯片的數據很快上傳到宴灼的系統。
血液分析中,除了一些炎性指标略微偏高外,并沒什麼其他異常。
宴灼盯着光屏上的報告思索一番,在隐藏系統中輸入了指令:
【Y.Z:再次分析血液樣本,檢測是否仍存在可疑物質。】
【隐藏系統:已接收指令,即将對本體的血液樣本執行第十六次深度檢測——請注意:期間無法操控身體。】
先前的十幾次檢測結果無一例外——Z.Prism緻幻劑雖然已被清除,但是那個來自涅克洛斯帝國的可疑物質卻一直存在于洛眠的血液中。
這種不明物質和中毒機器人芯片中檢測到的并不相同——量子護盾完全無法識别。
而且以宴灼這副機械軀體目前的功能來看,即便再先進,也還是沒辦法分析出這些奇怪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成分。
它們就像宇宙中尚未被發現的新物質,以現有的科技手段根本無法探知。
“冷,好冷……”
洛眠這幾天雖然沒再出現那些緻幻劑引起的反應,但睡着後就總會像這樣,一邊渾身止不住地打顫,一邊喊冷。
宴灼将病床和被褥的溫度調到最高,起身坐到了床邊,挨洛眠又近了些。
他垂眸看着本體隐忍的表情,隻見那濃長睫羽下籠着一層淡淡的陰影,清俊孤傲的臉莫名散發着某種破碎的美,仿佛整個人随時都會融化掉一樣。
靈魂好似被什麼東西突然敲擊了下,宴灼心中湧出一陣酸楚。
握住對方手的力道不由得加重,幾乎要将本體那隻手牢牢包裹其中,生怕他消失在自己眼前。
到底夢見了什麼呢?
涅克羅斯又在搞什麼把戲?
宴灼回顧着這些天發生的事——按照軍方的意思,在可疑物質徹底查清楚之前,他們并不打算告訴洛眠關于未知病毒的真相。
這也就意味着,他還需要借助智腦隐瞞本體很多事……甚至很久。
宴灼壓抑住心中的思緒。
熟悉的熱意貼着仿生手心傳來,他感受着那份屬于自己的溫度,喉結微不可察地滑動了一下。
想來曾經還是洛眠時,他未曾過多留意自己的雙手。
即便偶爾交握,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借着第三視角的軀體,感觸如此微妙。
宴灼目光不經意間落在洛眠淡紅的唇瓣上,意識團一怔。
要隐瞞的很多事中,也包括心底那份不可言說的異樣情緒吧。
洛眠說得沒錯,他一直認為自己和喜歡、戀愛這類事沾不到任何邊。
這輩子都不可能去喜歡誰。
然而如今,即使本體什麼都沒做,隻是在自己面前靜靜地躺着。
他也不可避免地感受到幻感中的心跳亂了節奏,接連漏跳幾拍。
這是……喜歡嗎?
還是錯覺?
他對他自己,難道是那種感情嗎?
宴灼眼神始終都沒離開本體的臉,看着那兩片微顫的唇,聽着他時不時發出的聲音,思緒已然越飄越遠。
直到眼球内置光屏上蹦出隐藏系統的檢測結果,他才徹底回過神兒來。
再一看,自己竟然不知何時俯下了身去,輕微壓在洛眠的身上。
一隻手扣着他的手腕,另一手指尖摩挲着他虛張的唇瓣——但凡再稍微靠近些,他就能再次品嘗到對方特有的那股清甜。
宴灼:“……”
造孽,太造孽了!
人怎麼能對自己産生那方面的感情?
自愛不是本能嗎?
怎會是……愛情?
即使那天親過了,他也還是沒辦法坦然面對自己的内心——因為洛眠肯定不會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