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整。
南君儀從噩夢之中掙脫,冷汗已将睡衣浸透,夢境中的恐怖殘像仍在徘徊。他在濃稠到化不開的黑暗之中靜坐,不确定自己是否回到了現實之中。
“開燈。”
滿室燈光應聲響起,将黑暗驅除到角落之中,等到眼前的幻影盡數消失,南君儀才起身搖搖晃晃地走進浴室。
熱水帶回溫度,終于讓這具身軀真正蘇醒過來。
浴室裡布滿了蒸騰的水汽,一隻手在涼森森的鏡面上抹過,模糊的輪廓終于清晰起來,露出一張疲憊而厭倦的面容:細而長的眼睛半阖着,眼下泛青,仿佛籠罩着層不祥的煙霧。沾過熱水的嘴唇早已回溫,從初醒的蒼白恢複成平日的血色,無意識地繃緊着。
南君儀沉默地将手沖洗幹淨,回到卧室之中。才剛打開衣櫃門,某種無法抗拒的吸引力突然攫住神經,迫使他停下手上的一切行為。
他轉過頭去。
一張精緻的邀請函正靜靜躺在本該空無一物的床頭櫃上。
南君儀注視那張邀請函片刻,按了按眉心,重新轉過身來,從衣櫃裡挑選出一套舒适的常服。
将浴袍丢進洗衣籃之中,南君儀随手拿起邀請函,順道打開了窗簾與陽台門。
太陽還沒完全自水中躍出,在海天交接處宛如一隻瀕死的巨獸半睜的瞳孔,正在源源不斷流淌出金色的血液,滲透在深色海浪裡。
不管過去多久,南君儀都會在這樣壯麗的景色下重新意識到自身的處境。
他被困在了一座豪華無比的海上監獄之中。
鹹腥的海風在陽台門打開一絲縫隙時就迫不及待地撲進房間之中,南君儀并不反感這樣的味道,人在能夠真實地感受到自己的時候,往往會萌生對“活着”的幸福感——特别是在又一次的死亡任務降臨時。
邀請函上的信息很簡單,隻印着一行字——棱鏡療養中心,底部則是不斷在跳躍的倒計時。
從時間來看,他需要在後天的九點整下船。
既然時間并不急迫,南君儀也無意慌張,他摸出手機發了一條信息後,決定先吃早飯。
清晨總是格外清淨,走廊上不見人影,就在南君儀要推開自助餐廳的大門時,一隻手突兀從後方伸出,越過他的腰,牢牢握在門把手将其推開,俏皮的女聲近乎揶揄地邀請道:“這位憂郁的先生,請進。”
南君儀面不改色地走了進去:“顧詩言,這種玩笑很無聊。”
“怎麼會?”顧詩言笑眯眯地跟在他身後,“我還以為這是一位淑女對一位紳士該做的。”
南君儀走向餐具區:“早知道我就該選七樓的主餐廳,而不是圖方便來這裡吃自助,那地方起碼你不常去。”
“你又沒穿正裝,船才不會讓你進去。”顧詩言拖長聲音,端起一個空盤,打量着擺放開的餐點,“對了,晚上七點半的電影之夜來嗎?他們安排看僵屍之夜。”
南君儀道:“我兩天後下船。”
顧詩言夾着面條的手一頓,随即若無其事道:“這比你之前缺席的理由充分多了,看來有人想不接受都不行了。”
自助餐廳的食物相當豐富,似乎完全不考慮人類早飯應當吃得清淡些,從白粥小菜到海鮮盛宴,各色甜品應有盡有,就連飲品也一應俱全。
兩人都沒挑口味太重的食物,至于飲品方面,南君儀打了一杯豆漿,而顧詩言則為自己倒了一杯紅酒。
在即将落座前,南君儀看着顧詩言被食物占滿的雙手,忍不住調侃道:“我還以為你會幫我拉開椅子呢?”
“你就是不服輸是吧。”顧詩言忍不住笑出來,她用腳勾出椅子,下巴微點,對着南君儀眨了眨眼示意:“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