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别人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它取決于一方對另一方的認可程度,但是這件事又不是完全客觀的。
就比如雙錦一度很讨厭古含林,所以即便他隻是說地球是圓的,雙錦都要反駁兩句,古含林一度十分費解,他努力說明地球差不多是圓的,就算它有些橢圓自己的說法也不能算錯,但仍然得不到雙錦的認可。
他不明白地球圓不圓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雙錦讨厭他,而相同的話如果由楚雪鏡說,那他一定不會覺得有任何問題。
那麼雙錦認可鐘敏卉嗎?
他對鐘敏卉是否有情誼實在是不好說,但他其實是認可鐘敏卉這個人的。
和古含林這個對他來說像狗皮膏藥一樣掙脫不開的人不同,在關系鬧掰之前,鐘敏卉在他心中一直屬于自己人的行列,無論他是否喜歡鐘敏卉。
“雙錦,你是相信我的對不對?”
“我從來沒害過你……”
門闆傳來一聲很輕微的悶聲,像是門外的人輕輕靠在了上面。
說話的人聲音輕輕的,喃喃自語的,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那時候古含林讓人欺負你,他們半夜把你扔在偏遠的海邊,你沒有手機回不了家是我去找你的,他把我打得滿臉都是血的時候我看到你哭了,我知道你很心疼我,你隻是生我的氣……”
“我亂吃東西,不愛念書,自暴自棄,别人都說我不男不女像個醜婆,隻有你和我姐安慰我,你說‘女性堅毅正直,像女孩沒什麼不好,但無論做男做女都應該先把自己做好’,我當時低着頭不看你,什麼話也沒說,但實際上我回家哭了好久。”
“我知道我做了很不好的事讓你再也不想見我了,但是我再壞也沒害過你,既使你不喜歡我,我也喜歡你。”
“可是我太弱小了,我活着保護不了你,死了也是,但我希望你相信我,保護好自己。”
“你相信我啊……”
“雙錦……”
雙錦從夢中醒來了。
睜開眼時落入眼簾的是梨園小屋内的景象,室内是淺色調的裝修風格,布置簡單整潔,卧室的牆上懸挂着幾幅水墨花草圖,床的位置緊靠窗戶,陽光從窗外透進來,落了他滿身,輕不足道卻很溫暖。
雙錦看了眼牆上的挂鐘,時間顯示的是上午十一點整,楚雪鏡似乎還沒有回來。
他從床上下來,在室内漫無目的地走動,陽光從窗戶和房門上方的玻璃湧入室内,亦步亦趨地跟着他。
廚房裡有房主人出門時給他留的食物,雙錦挑挑揀揀卻一樣也沒有入口,不是不餓,也不是不好吃,而是沒有胃口,腦子裡有好多亂糟糟的東西擾得他食不下咽。
在廚房呆立了半天,不知道是心情的緣故還是血糖偏低,雙錦忽然好想吃甜的,這個想法出現後,他在廚房翻找了一會兒,幾分鐘後在櫥櫃中發現了幾包完好的糖果和一些果仁餅幹,都是雙錦愛吃的。
他挑選了一包榛子糖,拆開包裝想吃幾個。
可是這個夏季太熱,糖已經融化了。
海邊的城市很少有酷暑,記憶中這麼熱的天少有。
好像高考完的那個盛夏。
太陽狠辣得像在熔爐中淬煉了一遍,灼人的熱從天而降又從地面升騰,将樹葉和花草都曬得蜷曲,隻有海邊的風始終是清涼的。
彼時雙錦還非常内向,他和楚雪鏡剛确認關系,對他不是很熟悉,說話時總是避開那雙細緻美麗的眼眸,神情舉止肉眼可見的緊張。
他怕楚雪鏡表裡不一,會不好相處。
這個擔憂不是憑空出現的,而是雙錦的意外發現。
某個下午雙錦發現楚雪鏡在和别人說話,不知道說起什麼,他似乎不高興了,淡淡地垂下睫毛,目光下斂,鋒銳的威懾感讓對話的人忽然閉嘴,也讓遠遠偷看他的雙錦呼吸一滞。
他擔心說錯什麼也會被他用那種眼神俯視。
但沒過幾日,這種擔憂就被強行敲散了。
楚雪鏡确實表裡不一,這個人好啰嗦啊。
隻是約雙錦去海邊吹風約會這樣一件小事,他幾乎每天都要提醒雙錦不要忘記。
雙錦被他念叨得頭都大了,幾乎對方一張嘴就知道他要說什麼,那種懷疑對方冷漠疏離不好接觸的擔憂瞬間就消散了,他忍不住責怪了一句:“雪鏡你好啰嗦啊,像我姥姥一樣呐。”
說完就得到了一個頗為幽怨委屈的眼神。
雙錦立刻道歉了,楚雪鏡笑着說沒關系他一點都不介意。
但是之後的好幾天,他不僅沒收斂還不斷翻舊賬,于是雙錦不僅要聽他唠叨,還要聽他唠叨完後拿腔捏調的“我好啰嗦啊,像小錦的姥姥一樣呐”,他學雙錦說話的語氣學得特别像,弄得雙錦尴尬又頭大,隻好紅着臉又哄又安慰的。
如此一日日過去,終于熬到了約會的日子。
雙錦一大早就出門了,生怕耽誤了零點零一秒再換來楚雪鏡數天的幽怨。
隻是他沒想到,他沒遲到,楚雪鏡竟然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