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中毒後的異味,”時景煥解開仆從脖頸處的繩子撥展傷痕,輕聲歎氣道,“不好說,這是死後懸屍。”
餘佳簡不拘小節地岔開腿蹲下,也裝模作樣地看了看,卻沒看出門道。她問:“你怎麼看出來的?”
這一問正讓蒲公英胡毅逮住表現機會,他甩甩本就稀疏的頭發,搶先說道:“你看這脖子,勒出來的痕迹不明顯,一點皮都沒破,正常上吊的人哪會這樣啊。”
“的确是。”
時景煥避開這人動來動去的手,不自在地輕咳一聲。
一旁隔了隻有半米的簡從生注意到他的動作,扯了扯嘴角。他頭回發現時景煥還有躲人的習慣,平日裡這悶葫蘆跟個究極社恐似的,話少人也冷,誰成想背地裡這麼不禁咂摸。
在他眼中,時景煥大概就屬于“能不交流就不交流,實在不行就少說幾句得了”的嫌麻煩人,從他那焊身上的黑色大衣就能看出來這人光想着省事兒了,一點沒想着禦寒。
見衆人沉默,存在感極低的餘成初捏着嗓子開口:“應該是無關緊要的npc吧,棧界不會一上來就投遞關鍵人物的。”
“你大聲點!”餘佳簡照着他的肩膀來了一下,說完又轉頭解釋,“不好意思啊,我家弟弟沒什麼自信,但是在這方面還是挺有經驗的。”
“是挺在行的,沒少進棧吧?”
胡毅說話間将仆從翻了個身,還不忘觀察時景煥的表情。
餘佳簡聽了這話就跟開了閘似的,叽裡咕噜把自家弟弟的光榮事迹一股腦倒了出來,搞得餘成初臉越來越紅。
不過地上躺着的人倒是面色泛綠。
這仆從屍體頸部表皮完整,皮膚少有出血,可手上又有被束縛過的痕迹,整具身體看起來就像是被操控了一般,渾身散發着路人甲的味道。
時景煥補充道:“應該是某種獻祭儀式。”
按照以往的經驗來看,大概率都屬于這種情況。
簡從生并沒有意識到他平淡的語氣有什麼不對,低頭專心翻找着死者身上的衣服,仆從身上穿的是麻布衣服,衣擺處粘着來曆不明的髒污,裡三層外三層套了不少。
“這什麼東西……”
說罷,簡從生從屍體口袋中拽出一張紙,展開是一張皺皺巴巴的字條,上面寫着:
「少爺已逝,下一個就是我」
一時間,看着字條的幾個人都陷入沉默,老宅裡的仆從也熄滅了油燈,正房一片黑暗,隻有黑羽在屋檐上不淡定地忽閃着翅膀。
“到點了?”簡從生收起字條站起身來。
“算是。”時景煥眼看搜得差不多了,轉身就往門外走,“我們也要跟着休息。”
處在棧内的人時間并不均衡,一般來說休息時間都短,被網進來的人都要跟着作息時間走。就算偶爾有一兩個人不信邪,趁着夜深人靜大肆撲騰之類的,也未必能掀出什麼水花,反而有可能招惹來聞所未聞的事物。
一行人各自打道回府,胡毅利利索索地帶着衆人找到可以睡覺的地方。
而簡從生循着月光給自己找了個偏房,還不客氣地把時景煥拖到身邊,給他也安排了一個床位。
他可不想一覺醒來又看到堪稱勁爆的醜東西。
黑羽靠着簡從生的靈識而生,自然而然地回到了原本該待的地方。
老宅裡又一次陷入平靜。
***
午夜寅時。
暗色席卷門闆,早先特地關好的門被人打開,夜風夾雜着絲絲涼意吹起男人的發梢。
時景煥立在偏房門前,禦寒的大衣早已褪下,绀藍色襯衫不安分地敞開兩個扣子的距離,袖口翻卷挽至小臂,頗有一番上位者姿态。
寂靜的夜沒有絲毫動靜,時景煥壓低聲音,語氣中帶着絲正經:“彙報一下最近情況。”
片刻間微弱的電流聲此起彼伏,庭院中未見其人,卻在時景煥耳邊響起一道同樣壓低的聲音。
“……好的老大。”
“和之前差不多,永恒域内大部出現時間紊亂,保守估計南部棧界有兩千餘起,其餘地區零零總總不過九百,情況越來越不容樂觀。而且最近燭九陰有再度作亂的趨勢,一些靈魂體受其影響變得很難幹預……”
說話的是棧内秩序的分支管理者。時間管理局作為所有時空最官方的機構,内設不同分支,負責修補一切時間順序,引導棧界内衆靈歸位。
時管局内按照時長将管理者劃分為不同等級,以年為單位命名。方才向時景煥彙報的管理者名為608,大家都叫他小六。
時景煥面不改色:“成果呢?”
“已經分派守時人到各個棧界了,陸陸續續都在解決。”
存在于棧外的小六壓制住一旁不安分的管理者,語氣不穩:“那個……老大,·011趁您不在,打算安排一位還未進棧的守時人進局……”
小六所說的·011屬于特殊情況。
時間管理局存續千百餘年,前前後後涉及幾百名管理者,偶有元老待的時間實在太長,漸漸地命名單位就由年延伸到了世紀。
好巧不巧的是,這位存在了1100多年的老不死向來喜歡與時景煥反着來,作妖也算是意料之中。
隻是這妖大概是作了個正着。
時景煥良久沒說話,旁邊的管理者難掩重新見到老大的激動,不知死活地發言:“而且那個守時人好像還挺帥的。”
“沒您帥。”小六連忙找補。
“……”
“說重點。”
小六給了那位不安分的管理者一拳,轉而正色道:“我們權限不夠,但是局裡都說……那人以後會跟您同級。”
時景煥望向空中,音色中帶着不容拒絕的命令:“聽我待命,不要被察覺到。”
“老大你還沒說這段時間到底去哪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