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井井有條的房屋已經被翻得不成樣子,所有東西東倒西歪地散在一旁,在正北對門的一側擺着個木桌,從窗戶外看剛好可以看到側面。
夢華奶娘手上緊攥着一把烏黑的頭發,幾近一米長的頭發垂落下來,随着她的動作來回晃動。
“清淑……”
簡從生緊緊盯着這一把頭發,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這幾天做的夢。雖說親眼看到這頭發沒有夢裡那麼可怖,但仍給人一種全身發麻的感覺。
漸漸地,簡從生竟真的感覺到天色暗下來,沒過多久就全是一片黑色,眼前的景象與夢中一模一樣。
整個世界隻有夢華奶娘的房間還亮着光,簡從生突然生出一種在看電影的感覺。
“不會有要有詭怪出現了吧……”
胡毅作為所有人當中最完好無缺的一個,卻最害怕詭怪追殺。
簡從生觑了他一眼,道:“不用怕,要是真有詭怪你跑得比誰都快。”
簡從生這麼說是有原因的。
自從上次出來後,他手臂上全是傷口,時景煥更是整個右手都血肉模糊——據說是最後關頭為了躲避觸手,手撐在地上才堪堪跳進原點的,到現在手掌心才勉強結痂。整個團隊隻有胡毅還是個全乎人,甚至全乎到讓人懷疑他們是否真的一起死裡逃生過。
“話是這麼說……”胡毅撓撓頭,自覺閉了嘴。
夢華奶娘幾乎與夢中隐沒在黑暗裡的那人一樣,手中不停嘗試着打結,循環往複了多次,她終于爆發,氣急敗壞地将頭發摔在木桌上。
長發與木桌相撞發出厚重的響聲,卻沒有散成一片。
簡從生下意識扶着身下的木樁,微微前傾,黑羽貼心地在耳邊小聲提醒:“頭發被黑繩捆起來了。”
它憑借超人的視力仔細觀察,才看到了那幾乎與烏黑頭發融為一體的黑繩。
“黑繩?”
尋常紮頭發的頭繩顔色倒也無所謂,可夢華奶娘一反常态地偷走女兒的屍體是要用作特殊用途。想要用已逝之人頭發做些文章,最常見的便是紅色繩子捆綁,無論在哪裡都很少見黑色繩子綁頭發。
“平常綁頭發的紅繩是用來招魂的,一般象征着血脈相連。”時景煥立在他身邊回答,“恐怕她想要的不僅是魂魄。”
低沉的聲音自頭頂傳來,簡從生遲疑着仰頭看了一眼。
這人依舊保持着一貫的抱臂姿勢,一雙長腿筆直站着,渾身透出生人勿近、熟人更是退避三舍的氣勢,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暗自籌備着毀滅全世界。
滅世預備役又沉沉開口:“如果沒記錯的話,黑繩是用來跟亡靈溝通的。”
民間流傳着一種說法,即頭發是與靈魂相連接的部分,死後剪下的頭發可能殘存着死者的靈魂或記憶。利用特殊方法處理後,可以成為與亡靈溝通的方式之一,甚至可以将其作為死而複生的物件。
空氣開始安靜到刺耳,突然夢華奶娘咳嗽了幾聲,手撐着木桌撫胸順氣。
昏暗的房間内隻有手中微弱的光,夢華奶娘擡着油燈盞,燈芯上的火苗随之輕輕搖曳。她微微俯身拿起早已準備好的燭台,将蠟燭傾斜對準火苗,火光在燭芯上方淺淺跳動了一下,卻沒有引燃。
像是早已習慣了被捉弄,夢華奶娘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小幅轉動手腕,又貼近了些油燈芯。
晦明變化之間,燭芯終于引上了火,她重複着同樣的動作,将供桌上的蠟燭一一點燃,又按順序放回畫像旁邊。
那供桌上有兩幅畫像,火苗忽明忽暗,将畫中人的面龐映得不甚清晰。
夢華奶娘伫立在前,粗糙的手撫過桌上的兩幅畫像,嘴角微微顫抖着,似有千言萬語,卻又止于這一方畫布中。
靜默良久後,她提起事先準備好的燈籠,邁着沉重的步伐向房門走去。
紅得詭異的燈籠随着動作晃動,夢華奶娘深一腳淺一腳走在石闆小徑上,沒過多久便停下了步子。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潮濕的黴味,紅光照亮腳下三尺之地,夢華奶娘雙手合攏,低喃道:“是時候了。”
大概是擾亂了清淨,隻是沉寂幾秒,石闆下傳來陣陣響聲。
緊接着石闆被掀至一旁,陰暗潮濕的地下爬出一道曲折的身影。那道身影與石闆大小完全一緻,邊角都被休整得嚴絲合縫,正如脫模而出一般。
夢華奶娘随即提着燈籠轉身,這道身影便木然起步跟在身後。
“我沒看錯吧?這是……”
黑羽在簡從生身上蹭了蹭眼睛,難以置信地小聲驚歎。
靠在一旁的時景煥第一時間豎起食指示意安靜,簡從生伸手順了順黑羽的羽毛,動作緩慢堅定。
黑羽的确沒看錯,跟在夢華奶娘身後的屍體毫無神智,還是他們的老熟人——
折肢人。
或許此時叫他諸純少爺更為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