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茉猛往臉上撲了幾捧涼水，才清醒過來。衣服來不及換，邊下樓邊綁頭發。

咬咬牙又打了車，老天爺眷顧，不能放棄。

奔到會議室，她腦門上的汗珠還未幹。空調涼風一打，忍不住冒兩個噴嚏。

推門而入，宋星如和設計師們圍坐一圈，身着剪裁得體的職業裝，整齊劃一。而牛仔短褲，白T恤的喬茉像隻醜小鴨，闖進了天鵝群，瞬間成了矚目的焦點。

狼狽的樣子惹得幾個女孩輕笑，喬茉早習慣了。她的身材、設計、穿着總有人背後議論。

會議室主位上的男人像朵烏黑的雲，喬茉忍不住多看兩眼。

灰色眼眸看着就壓抑，刀削般的眉骨上，眉毛倔強得濃密。

男人冷瞥一眼，微薄嘴唇嗫嚅下，沒出聲，不耐煩的樣子。

喬茉自覺地做到設計部主管身邊，圓潤的小腿收回椅子下。

終于等到人齊了，宋星如才宣布會議内容。

原來是品牌方看好陳怡盈和喬茉的設計。

但因為風格相似，難分伯仲，給三天時間再設計兩件不同風格的女裝，款式不限，最後決定用誰的。

直到會議室人散去，喬茉才意識到機會再次垂青于她。

昨天談崩了，今天這事宋星如本可以不通知她的。于是她趕忙追去宋星如辦公室道謝。

開門見山，“謝謝宋總……”

戛然而止，喬茉杵在原地，生硬地扯出個笑。太急切了，沒敲門。宋星如不在，辦公室裡隻有那個人。

男人深深望一眼，原來女孩緊張起來睫毛撲閃個不停，眼眸如黑曜石，閃着光。喬茉目光不由自主地從秀挺的鼻梁滑過，又落在嘴唇上。

轉而對視，像片無依無靠的白雲，即将觸及的一瞬，被風推開。

喬茉垂眸，男人目中無人地瞥開，輕嗤。

“宋總監……”

仿佛意猶未盡，卻又不說下去。

怎麼聽都是諷刺，喬茉說聲對不起，關上門。低頭看腳下刷得發白的帆布鞋面，不再雪白的鞋幫……

那聲嗤笑是她應得的。

男人腳上那雙皮鞋她認得，隻要一雙就夠媽媽半年的住院費，他怎麼會看得起她。

喬茉回了空蕩蕩的工位，抓了張空白設計單就開幹。

設計部主管吳钰走過來，說“去我辦公室吧。比稿的備份在我那兒，你可以繼續。”

她感激地望向主管，緊随其後去了辦公室。

一直到下班，喬茉還沒走。餘光中，颀長灰暗的身影閃過，又是那個男人。

百葉窗将夕陽分割，卻割不斷男人那疏離與淡漠的從容。他就那樣一步一步從喬茉餘光中穿過，留下一抹灰黑色。

喬茉捏着筆的手緊了緊，掌心壓出月牙印記。再擡頭，男人早已不見，隻剩天邊将落未落的殘陽。

加班期間，齊妍來過電話，意外她居然回來了。不過這些都不重要，設計稿通過，才能留下。

她記得自己的承諾。

這次喬茉多個心眼。原始稿件随身攜帶，電子稿件直接發送到郵箱，不到時間誰也别想看。

正式比稿日，男人又來了。

依舊是精緻的黑色西裝，不言不語。經典戗駁領，灰暗中更多了分淩厲。隻在看向喬茉時，眼裡像融化的冰，蕩起細小的波紋。

喬茉換上标準黑色職業套裝。半裙下，雙腿交疊着，她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得體些，故作鎮定，掩飾慌亂。奈何隻有一米五的她，無論怎樣端莊，都不會顯得修長。

她深吸氣，盡量顯得瘦一些，可這樣胸脯更高，喬茉吐口起耷拉下來。目光觸及那悲天憫人的一片灰色，她又自慚形穢，笑自己多餘。

比稿出乎意料，陳怡盈棄權了。與其出醜，不如不做。喬茉的設計被Z&Y品牌方選定，她也順理成章地擔任本季女裝的首席設計師。

這對新人來說算是不小的鼓勵和成就。

想起陳怡盈在會議上坦然宣布放棄的那份得意洋洋，被戲耍的恥辱就湧上心頭，但這次機會不能浪費，她隻能忍。

Z&Y很看重這次女裝首推，派了專門負責人與喬茉對接。木雅這邊也安排了幫手協助。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推進。

午休時，齊妍把喬茉拉到無人的安全通道。狹小的格子間一整天都灰沉沉的，兩個女孩在這裡曬太陽去去黴氣。

打開窗一股熱浪撲面而來，齊妍趕忙又關上。

“開空調吧，皮膚幹。不開吧，熱。”

“神神秘秘地就為說這個。”喬茉了解閨蜜，順口問道。

“有些事說出來不好。但不說，又覺得你蒙在鼓裡，不公平。”

“說！”喬茉性子直，沒耐心。

這幾日都忙着與品牌方敲定細節。平時喬茉也是不愛說話的性子，很少與其他人打交道。

“公司裡傳，你是品牌方周總的女朋友。不然幹嘛單獨再比一次。”

片刻想起周總是指那男人，喬茉随口道“有病吧。”聲音微不可查地顫抖，手指不由得收緊。

真是女朋友還用的着比稿嗎？掩耳盜鈴。

腦海裡又冒出那道颀長淩厲的身影。喬茉剛剛躲過和他一起的工作餐，沒想到還是不可避免地要談到他。

“這是第一個版本，行政那邊傳的更離譜些，說你是連名分都沒有的那種。”原話太難聽，齊妍說不出口。

“不過确實帥。”齊妍自認閱男無數，這一個堪稱極品。

喬茉脫口而出，“瞎啊。”

“是你瞎，高冷矜貴的男人，多少女孩生撲。”

“鬼才撲他。”再說，她這體重，撲了還不壓死啊。

突然的安靜，喬茉收回遠眺的目光，胳膊碰碰一動不動的閨蜜。

“怎麼了，說話啊？”

說話間轉身，壓抑的灰色眼眸正看向她，少有一點點笑。

“周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