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山和周錦筵的媽媽方如雲是在國企車間認識的。方如雲家境富裕,人又漂亮,不少人追求,周正山辛辛苦苦追了一整年才抱得美人歸。
後來國企改制,方家出錢盤活了奄奄一息的第一車間,是現在稱霸一方的國棉集團的雛形。
事業上了軌道,愛情的結晶自然就随之而來。周錦筵比姐姐周錦錦小四歲。
隻是周錦筵剛出生,一雙驚世駭俗的眼睛就令母親方如雲憂心。
醫生診斷為異瞳症。
雖不影響健康,可人多口雜,周錦筵與周正山的血緣一直被人诟病。就連家裡的仆人背後都議論紛紛,隻因為查出懷孕前,方如雲曾帶團隊在國外調研,直到周錦筵十個月大了,方如雲還一直陷在重度抑郁中。
周正山一直小心陪着,呵護着,可總有事情需要他處理。
大雨瓢潑的傍晚,集團臨時有事,周正山打電話告訴家裡回不去了。電話原是傭人接的,可周錦錦聽到周正山助理的說話聲,人小鬼大的她先一步跑去告訴媽媽,“爸爸晚上不回來了,和别的女人一起吃飯。媽媽,弟弟不是爸爸的孩子對不對。”
如果是外人的風言風語,方如雲可以不計較,可親生女兒都這樣說,産後抑郁的方如雲徹底崩潰了。
伴着周錦筵的哭聲,伴着雨聲和雷聲,她從别墅頂樓一躍而下,結束了年輕而美麗的生命。
自那之後,周錦筵的世界再沒有遮雨的庇佑。
沒想到,堂堂國棉集團的掌門人,如今雙眼猩紅地向她忏悔,“是我沒能照顧好他。”
妻子離世,周正山遷怒兒子。責難便落在年幼不會讨好的周錦筵身上。甚至在學校受同學欺負,他都很少幹預。到了十四歲,更是直接送出國。
從老宅搬到這裡,整理妻子遺物,周正山才第一次正視亡妻對周錦筵的愛。
相冊裡,上千張從周錦筵出生到一歲的照片,方如雲都當寶貝珍藏着,每一張照片背面都寫了祝福語,可惜周錦筵再也聽不到了。
“茉茉,叔叔謝謝你。小筵突然來電話說結婚了,還同意回家看看。你知道我多高興,這孩子……”周正山上個月突發腦中風,周錦筵雖然隻是看看,略坐坐便走了卻帶來了個好消息。
這次能回來,有喬茉的功勞。
喬茉計算着時間,上個月,該是兩人結婚後,周錦筵陪她去醫院看望生病的媽媽吧。許是在那兒受了觸動,周錦筵不想再與家裡僵着了。
“叔叔,結婚沒提前告訴您,您不怪我們就好了。”
喬茉倚着門廊柱子,陽光曬得暖暖的,她從未有過這樣的慶幸,又或是欣喜。原來她也能為周錦筵做些事的。
周正山擦擦眼角,擺手道,“小筵這孩子從小就有主意,他看好的,叔叔不反對。你媽媽的事小筵也說了,不容易。”
浮着皺紋的大手,蒼勁而有力,握着輪椅指尖邊緣都泛起白色。周正山頓了頓,“他性子冷一些,你别跟他一般見識,夫妻之間慢慢相處,千萬不能像我和他媽媽留下遺憾,得多溝通。”
腦中風康複期的人,控制不住情緒。周正山越說越激動,喬茉趕忙掏出紙巾幫他擦淚。
“叔叔,他不怪你的。”
周正山的情緒突如其來,喬茉對父子之間的事知之甚少,不敢說周錦筵從未提起過父親,因此安慰起來略顯蒼白,車轱辘話來回說。
好在周正山記不住,隻顧着點頭,忙着開心。
喬茉不會安慰人,但會講笑話。她給周正山講紅色暖水壺的笑話,逗得他哈哈大笑,餘光瞥見來處一道優雅的身影,喬茉立刻就閉嘴了。
“爸,醫生說您要多休息,怎麼還在這兒呢。小地方出來的就是不行,真不懂規矩,我推您回去。”周錦錦掐着跟細支,握上輪椅就要走。
“放開。”周正山攥着扶手,額頭青筋暴起。
“爸,醫生說您不能動怒。”
周正山緩緩吐出口氣,看向喬茉,眼神恢複慈愛,“茉茉……”
“我推您,叔叔。”
喬茉趕忙上前一步,頂着周錦錦殺人目光,一路把周正山推到客廳。
客廳裡有仆人等着接手,喬茉看周正山上樓了才放心。
手腕一疼,被周錦錦拉着從另一側上二樓,轉彎,靠近北山一角,容不得她呼喊,就被拽進房間。
精緻的絲絨地毯,精美的水晶吊燈,俨然是童話中公主的卧室,是喬茉做夢都想不到的漂亮,可住在這裡的周錦錦卻像毒蛇一般,口中的煙霧像蛇信子伸過來。
喬茉惡心得想吐,可身高力量都相差懸殊,她隻能握住櫃子扶手,不讓自己倒下,任由圓臉被周錦錦捏扁。
“真當我弟弟喜歡你呢。”
周錦錦狠抽一口,濃濃的煙霧嗆得喬茉眼睛酸澀,可她倔勁兒上來,抵死不吭聲。
“玩玩你罷了……”
“被玩的是你吧。”
喬茉不知姐弟之間到底怎麼了,但是心裡認定不能輸。
“你再說一百遍。”周錦錦擰眉,手下力道加重,“得了好處趕緊滾,你媽媽的康複費都是我弟弟出的,怎麼,想混到你媽死……”
周錦錦剛說出個死,喬茉就撓上她胳膊,雪白細膩的皮膚上頓時多兩條血痕,很是刺眼。
這一刻,喬茉突然同情心疼周錦筵。也明白了為什麼他總是用那雙灰色的眼睛不經意地掃過視線所及。原來漠不關心是他的保護,護着他孤身一人從童年中走到喬茉面前。
她被甩掉,跌坐在地上,後背重重磕在櫃子上。
哐當一聲,喬茉捂着後腦,胸口一股力量叫嚣亂撞。
是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