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書澈從鞋櫃裡把備用拖鞋拿出來,“諾,幹淨的。”
“還在啊。”莊璟雲盯着邪惡綠色青蛙,笑得有些想要落淚。
“這不是之前咱們和時骁去商場,你點名要買的拖鞋嗎?”陳書澈看莊璟雲一副要哭的模樣,吓了一跳:“怎麼了璟雲?工作上受欺負了嗎?”
“誰?誰欺負你了,書澈哥!”莊牧野一進門就聽到了“欺負”的字眼,他拎着兩大包食材沖進門内,和玄關的兩人大眼瞪小眼。
“沒誰欺負誰。”莊璟雲換好拖鞋,“被這拖鞋醜哭了,我現在審美已經上升到了另一個level。”
他把西裝外套挂在玄關衣架處,把領帶扯松,“下次買小豬喬治的。”
陳書澈愣了下,這審美好像也沒上升,還不如大青蛙呢。“行、行吧。”
他看了眼食材,“吃番茄鍋底怎麼樣?”
“聽你的。對了,莊二野今晚你做飯,我要和你書澈哥聊會天。”猝不及防聽到自己小名的莊牧野下意識“啊”了一聲。
“等會給你轉零花錢。”莊璟雲拉着陳書澈往客廳走,“書澈,家裡有什麼能墊吧的嗎?我一天沒進食了,快要餓死了。”
連軸開了三個庭,快要把莊璟雲最後的一絲精力榨幹。
“前幾天小牧買的面包,先墊一下。”陳書澈把吃的拿過來的時候,莊璟雲已經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在軟榻上。他拍了拍旁邊的位置示意陳書澈過來。
在某些方面,這倆兄弟還挺相似。
等飯期間,兩人閑聊了許多。沒過多久,莊牧野把一盤切好的水果拼盤端出來,放在茶幾上面後又回廚房忙碌。
“書澈。”莊璟雲舉着牙簽咬了口脆蘋果,“我弟那家夥在這裡沒給你惹什麼事吧?”
“沒,小牧挺乖的。”陳書澈搖搖頭,“我倆今天還去趟海洋館,小牧攻略做得很細緻,拍了很多張照片,到最後手機都耗到沒電了。”
“我知道。”莊璟雲聽出好友的言外之意,“我沒怪他的意思。”
“你要是,有什麼事情。”他離陳書澈靠的很近,眼睛直視着對方,“一定一定要和我說,退一步來說,你就算不和我說。”
他朝莊牧野的方向擡了擡下巴,“跟那小子總能說說吧。你放心,我們學法的,嘴都很嚴的,從不往外說閑話的。你不許一個人憋在心裡,聽到沒有。”
莊璟雲語氣故作兇巴巴,眼神卻格外認真。見陳書澈張嘴想說些什麼,他又緊緊地補充了句:“不許說我平日工作忙什麼的,再忙都會有時間看你發的消息,什麼都沒你重要。”
陳書澈聽他說完這句話,擡手拂上對方額頭,“沒發燒啊。”
“我認真的。”莊璟雲急了。
“好,好。”陳書澈語氣帶着幾分難得的輕松,“我知道,莊律師。”
要說這麼些年陳書澈身邊有沒有摯友,其實是有的,莊璟雲就是。
從大學四年同窗到如今,這人常年在他的微信裡冒泡,就像時刻發光的太陽。
陳書澈記得剛工作過那年,他有天夜裡高燒不退,第二天又強撐着去上班。要不是中午莊璟雲來找他出去吃飯,瞧見他滿臉通紅,急忙測了體溫帶他去醫院。
醫生說再燒半天人就要燒傻了。
那時莊璟雲剛找到一家紅圈律所實習,高強度的工作下,加班到淩晨一兩點都是常有的事。
一個月攏共隻允許請四天假,莊璟雲那次一口氣請了三天假。天天陪着他去醫院,看着他輸液。晚上在陳書澈睡着後,悄摸來到客廳處理工作上的事情。
其實那時第一天輸液吃藥後,他的高燒就退下去了。但莊璟雲不放心,說什麼也不願讓他自己一個病沒好的人獨自在家裡。
陳書澈那時很過意不去,想着總要補償些什麼好。
莊璟雲卻什麼都不要,他錢也不收,也不讓陳書澈買禮物。
陳書澈一直記得莊璟雲那時說得話:
「這是我所追求的工作,它在市場上的含金量之重決定難免會工作量繁多,這也是我的選擇。更何況,是我主動想要留下來的,書澈你不需要覺得有些愧疚或者是覺得耽誤我上班。你是我的朋友,在很多時候,不是你需要我,而是我需要你。」
「你知道疲憊的人下班後,來到朋友家吃一頓他做的飯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嗎?而我,恰好就有這樣一個知心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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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璟雲買的食材很豐富,甚至後面還在冰箱裡冷凍了些。晚飯過後,莊璟雲待了會便起身打算離開。
“這麼晚了,不在這邊留宿一晚嗎?”陳書澈不放心地問。
“不了,明一大早還有個飛機要趕,我定了離機場近的酒店。”莊璟雲換好衣服,看向陳書澈,“書澈,記得我說的話。”
“不會忘的。”陳書澈說。
莊牧野洗好碗筷後,随便套了件外套,換鞋往外走,“書澈哥,我出門送下我哥。”
秋夜的涼意滲進衣領,停車場昏黃的燈光将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最近接了個案子,有些棘手。”解鎖車門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清脆,莊璟雲手指在方向盤上輕叩兩下,“争取在你生日那天騰出時間。如果沒有的話,我也會給你發紅包祝福的。提前說好,不許生氣。”
“哥你還記得啊。”莊牧野胳膊撐在車頂,夜風拂過他額前的碎發,露出恣肆的眉眼,“沒事兒,你要是太忙,寄個禮物回來就行了。我跟書澈哥過。”
“就你小子最會貧嘴。這個月的生活費已經打你卡上了,不夠再跟我說。”話落,莊璟雲又補充了句,“天冷了,打完球别急着脫衣服,會感冒。”
“在你書澈哥家記得多照顧些他,别老讓書澈照顧你。有事給我打電話。”
“知道啦。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哥,我已經不需要生活費了,我自己現在也能掙錢了。”莊牧野手伸進車窗,欠揍地玩着他哥的安全帶。
“你能掙錢,你哥我自然是很欣慰的。但這是兩碼事,你用不到可以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莊璟雲擡手打掉伸來的不安分的爪子。
“行吧。路上慢些,哥。”莊牧野目送車尾燈消失在轉角,手揣兜朝家走。
他一打開家門,陳書澈罕見地在客廳辦公,筆記本電腦的白光映在他鏡片上,将那雙總是平靜的眼睛襯得格外明亮。
他許是聽到門口的動靜,正一瞬不瞬地看向這邊。
“回來了,二野。”陳書澈說。
這個稱呼讓莊牧野心頭一跳。他随手拖過餐椅,椅腿短暫地在地闆上發出一聲響。
“我這小名還是我住在鄉下外公家的時候,外公給起的。不怕哥笑話,我小時候可能鬧騰了。”莊牧野坐在陳書澈身旁,見對方感興趣地聽着。
他繼續說,“上能爬樹掏鳥窩,下能到河裡徒手抓泥鳅,外公常打趣我是隻從花果山水簾洞來的猴子。”
“是孩子王。”陳書澈嘴角微上揚。
“哪能啊,那時候的孩子王是個小姑娘,她厲害得很,翻牆爬樹比誰都利索。什麼都不怕。”莊牧野回想起兒時的人,至今仍佩服。
“對了,書澈哥。”他手肘搭在椅背上,歪頭注視着眼前的人。“你有沒有小名啊?”
陳書澈敲鍵盤的手指蜷縮了一下,他盯着水杯裡升騰着的熱氣,水霧升到半空便四處散開了。
他猶豫了半響,輕聲開口:
“笑笑。”
“笑笑?”莊牧野不确定的重複了一遍,“是笑口常開的笑笑嗎?”
“對。”陳書澈點點頭,他提到這個名字,眼神變得柔和,“媽媽給起的。”
“那阿姨一定希望你無憂無慮,能夠常開心。”
笑笑,笑笑。
陳書澈記得每一次媽媽喊他的小名,最後一次印象最為深刻。
一向溫柔慈愛的母親抱着他痛哭,她渾身布滿青痕,嘴裡不停地重複着:“笑笑,對不起。是媽媽不對,是媽媽太軟弱了。對不起,對不起。笑笑忘記媽媽吧。”
現在想起來,其實陳書澈很想同她說一聲:“媽媽,我是你的孩子,我不會怪你,不會忘記你的。”
在陳書澈起身準備回屋洗漱休息時,莊牧野站在他門口,說:“笑笑,晚安。”
今夜好夢。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