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門後聽清所有對話的莊牧野輕腳走出來,陳書澈此刻背對着他,縮成小小一團。
他肩膀止不住地抖動,極力克制卻失敗的哽咽聲在客廳響起。
慘淡的白熾燈光落在他弓起的脊背上,像一層薄霜。
莊牧野喉結滾動了一番,他半跪在陳書澈前方,輕拍着對方的背,低聲哄着,“笑笑,我在。”
掌下的身軀明顯僵了一瞬,陳書澈偏開頭,胡亂抹了把臉。他眼睛紅得厲害,睫毛還濕着,在看到莊牧野的時候硬生生地擠出一個自我嘲諷的笑:“小牧,你都聽到了啊。”
“聽到了一些。”莊牧野身體探前,把陳書澈抱在懷裡,像媽媽安撫孩子般輕撫着他的後背,“沒事的,哭出來就好了。”
“哥沒有做錯,你很好,非常好。”莊牧野眼裡滿是隐忍的心疼,他嘴裡一直說着安撫的話語。
陳書澈原本還緊繃的情緒如同堤壩瞬間塌陷。夜色漸深,空蕩的房屋裡,隻剩下痛哭。
**
第二天,陳書澈一打開卧室房門,看到莊牧野站在他門前,手懸在半空,準備敲門。
莊牧野瞧見他,說:“早安,書澈哥。我看着表,還以為哥睡過頭了,剛想敲門叫哥呢。”
“沒,今天學校臨時有點事。”陳書澈說話的時候,全程沒有看向莊牧野,甚至在不經意間對上青年的視線後,他都極力撇開。
“哥,我做了早餐。”莊牧野見陳書澈穿上外套朝玄關處走,心裡咯噔一下。他拿起盛有牛奶的玻璃杯,跟在他身後。“要不你喝口牛奶......”
“早餐就不吃了,來不及了。”陳書澈握住門把手。“小牧,辛苦了。”
“笑笑——”莊牧野忽然開口叫住他。
聽到這個稱呼,門前背影明顯一滞。
“怎麼了?”陳書澈側着臉,垂眸盯着地面問。
“外面還下着雨,我送你好嗎?”莊牧野帶着商量的口吻開口。
“不用。”陳書澈哭了一晚,嗓音此刻有些沙啞,“我叫了車。”
門關上的聲音很輕,卻像一記悶錘敲在莊牧野心口。
他盯着門闆看了很久,突然曬笑一聲,擡手将玻璃杯重重磕在大理石桌面上,玻璃杯出現許多裂縫,搖搖欲碎。
“笑笑,我的寶貝兒,不要逃避問題啊。”
接下來的一周,陳書澈對于那晚莊牧野所表現出來的心思隻字未提。
他早出晚歸,不知是在回避莊牧野還是怎麼着,一連好幾天就加班到很晚才回家。
店員小姑娘給莊牧野發消息說手鍊的字刻好了,他把手鍊拿回來,卻找不到合适的時機送出手。
難得到了周末,不用去律所上班。周六一大早,莊牧野起床後,發現主卧空無一人,床鋪已經涼透,并且屋内少了很多東西。
餐桌上貼着張便簽紙,陳書澈的字迹工整到近乎疏離,就像他平日裡示人的模樣。
【今天有事,回家時間不确定。記得按時吃飯,不要等我。——Chen】
莊牧野捏着那張字條站在空蕩蕩的卧室裡,窗外雨勢漸猛,水珠噼裡啪啦砸在玻璃上,今天不是個好天氣。
莊牧野站在陽台,望着陰沉的天色,眼底暗潮翻湧。
書澈哥,可不可以不要回避、躲着我?
**
天色陰沉,雨絲斜斜地灑在道路上,石闆路被雨水泡得發亮。
“師傅,就停這兒吧。”
出租車穩穩地停在恒濱府門口,陳書澈付完車費,傘還沒來得及撐開,冰涼的雨點已經滴到臉頰,大有順着脖頸想要滑進衣領的意思。
嘶——好冷。
他縮了縮肩膀,裹緊圍巾,避開路上聚成坑窪的積水,往單元門方向走。
“那娃娃可算聽勸願意在涼亭等人了,這麼冷的天,還穿得那麼少,看得人心疼的嘞。”
“我家老頭子早上出門買菜的時候都看到他了。這都下午了,他怎麼還在那邊?家裡人也不問問啊?”
“哎,這娃娃上次見到我還跟我打招呼嘞。”
“聽說這娃娃還是京城的理科狀元,穩上A大。你不知道,那一年出題難得嘞,複讀率直線飙升。聽說一年難一年簡單,我家外甥女今年高考,文曲星保佑我家囡囡今年也考上A大吧。”
兩個撐着傘的婆婆從陳書澈身邊經過,她們的探讨聲落入他耳中,陳書澈捕捉到關鍵字眼,下意識心猛跳了一下。
京城的理科狀元、出題最難的那年......不就是小牧他們那一屆的高考嗎!?
陳書澈撐着傘朝必經路的涼亭跑去,在看清涼亭的人後,他瞳孔睜大,手中的傘拿不穩地往一旁傾斜。
“小牧——”
涼亭裡呆坐着個人影,秋季的薄睡衣濕漉漉地貼在身上,長柄傘歪在一旁,傘尖積了一小窪水,正滴滴答答地往地上砸。那人低着頭,濕發垂下來遮住眉眼,活像隻被雨淋透的小狗。
陳書澈三兩步沖進涼亭,掌心貼上對方臉頰的瞬間被燙得一顫。
莊牧野緩緩擡頭,臉上挂着不知是眼淚還是水珠。他眼神渙散了片刻才聚焦,看清是陳書澈後,下意識用滾燙的臉頰蹭了蹭對方冰涼的掌心,神志不清地開口:“窩在,書澈哥......”
“你在這坐了多久?”陳書澈急得聲音都變了調,他把圍巾裹在青年身上,“怎麼穿這麼少就出來?”
莊牧野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燙得驚人,他甩了兩下腦袋,擡頭想要看清陳書澈:“對不起......書澈哥。”
他呼吸沉重,帶着不正常的灼熱,“對不起,别躲着我好嗎......我知道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