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房門,老小區特有的、帶着些許潮濕和歲月氣息的味道被一股清新淡雅的香氣取代,房間雖小,卻收拾得幹淨整潔,一室一廳的格局十分緊湊:推開大門,小小的開放式客廳兼廚房便一覽無餘,沒有沙發,隻有一張木質的餐桌和幾把簡潔的椅子,空間雖小,布置卻井井有條,沒有絲毫淩亂感,三個人高挑的身影往裡一站,原本還算敞亮的小客廳頓時顯出幾分局促擁擠來。
楚沨渃神色如常,熟門熟路地走到桌邊,拿起水壺倒了三杯水。
“之前就我一個人住,地方小了點,”她一邊将水杯遞給陸璟珩和柯燕,一邊平靜地指了指右手邊一道磨砂玻璃的推拉門,“那是衛生間和淋浴間,地方不大,但也夠用。”指尖又轉向身後緊閉的木門,“裡面是卧室,朝南的,采光好得很,白天陽光鋪天蓋地地灑進來,就是沒陽台,晾衣服不方便,不過備了烘幹機,也省事兒。”
柯燕好奇地環顧四周,鼻子輕輕嗅了嗅,是很好聞的栀子花混着點清爽青蘋果的味道,大概是衣物柔順劑或者香水?比她家在縣城裡那個新裝修的房子還要窗明幾淨,溫馨整潔得多,尤其是想到茵茵姐不僅救了她、幫她讨回公道、墊付醫藥費,現在還把自己幹淨舒服的小窩讓給她住……百感交集的情緒瞬間沖垮了她辛苦維持的平靜,眼圈一紅,鼻子一酸,柯燕像隻尋求庇護的小獸,不管不顧地張開手臂,一頭就紮進了楚沨渃的懷裡,小腦袋埋在她胸口,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肩膀微微聳動着。
“茵茵姐……你、你真的是……太好了……嗚嗚嗚……”聲音悶悶的,帶着濃濃的哽咽。
楚沨渃被撞得微退一小步,清冷的眉眼間掠過一絲無奈,但并未推開,她輕輕拍着柯燕的背脊,語氣帶着點調侃的寵溺:“好了好了,你這小腦袋瓜裡裝的都是水嗎?哭包轉世啊?”動作卻極其溫柔,看柯燕把頭埋得死死的,她索性伸出手,輕柔地揉了揉柯燕細軟的頭發,聲音低沉下來,帶着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别哭了,都過去了,不委屈了,嗯?”
柯燕在她懷裡抽抽噎噎地搖着頭,悶悶地擡起淚眼婆娑的小臉,臉頰上還挂着幾滴晶瑩的淚珠:“我、我才不是委屈……我是……感動……茵茵姐你怎麼這麼好……”她一邊說着,水潤潤的大眼睛狀似無意地瞟向旁邊沉默伫立的陸璟珩。
捕捉到了!就在她望向陸璟珩的瞬間,這位陸大總裁的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窗台那盆茂盛的綠植上,但她眼角的餘光清晰瞥見,他那雙深邃的眼眸,在聽到她哭問樓下男人時,極其短暫而快速地、如同精密雷達掃描般掃向了楚沨渃!
賓果!猜對了!陸先生果然在意!柯燕内心的小喇叭瞬間滿格,剛才那點傷感立刻被熊熊燃燒的八卦之火取代。
楚沨渃沒想到小丫頭思維跳躍這麼快,也沒太在意,随口回答,語氣平淡無波:“你說樓下那個?我不熟,算是外婆那邊認識的人吧。”坦坦蕩蕩,毫無遮掩。
“啊?”柯燕立刻抓住重點,帶着哭腔的追問聽起來像好奇寶寶,“那……那他為什麼說夢到你了啊?好奇怪……”那雙還泛着水光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楚沨渃,裡面寫滿了求知欲。
楚沨渃被問得一愣,随即失笑,伸出手指不輕不重地捏了捏柯燕嫩乎乎的耳垂:“你這耳朵倒挺尖。該聽的沒聽,不該聽的倒記住了。”
柯燕立刻使出撒嬌大法,抱着楚沨渃的手臂像個小樹袋熊似的左搖右晃,聲音又軟又糯:“哎呀茵茵姐~你就告訴我嘛~我好奇嘛~他看起來古古怪怪的~”
楚沨渃被她晃得哭笑不得,舉手投降:“好了好了,别晃了,再晃我這老胳膊要被你卸下來了。行,告訴你。”她清了清嗓子,組織了一下語言,力求言簡意赅:
“簡單點說呢,他算是我外婆那邊早年……嗯……口頭約定過的、類似于指腹為婚那種關系裡的對象吧,不過純屬老一輩瞎起哄,然後呢,”楚沨渃聳聳肩,語氣略帶一絲輕嘲,“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跑去跟文家那個女兒,就是現在文家的文怡,搞在一起了,結果好了,這兩位在我面前上演了一出苦情大戲,女的哭哭啼啼說‘姐姐不要跟我搶’,男的跑來支支吾吾要解釋,我呢,純粹是被無辜卷入的池魚,他今天來,大概是想解釋清楚誤會?誰知道呢,反正,”她攤手,做了個撇清幹系的姿勢,“跟我半毛錢關系沒有。夢?那是他腦子裡想什麼,我又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哪裡知道。”最後半句,她眼神諱莫如深,面上卻是一派無辜,一點點簡單催眠而已,誰知道周博森意志力如此薄弱,真是下流。
柯燕“哦~”了一聲,大眼睛眨巴眨巴,視線又不着痕迹地滑過陸璟珩的臉,雖然陸大老闆面沉似水,嘴角的弧度都沒變一下,但柯燕的“CP雷達”卻精準地捕捉到他端着水杯的手指似乎微不可查地收緊了一瞬,眼神似乎也沉暗了幾分。
效果達到!要趕緊創造二人世界!柯燕腦子裡警鈴大作。
她立刻用手揉了揉眼睛,強行壓下剛才那點激動的情緒,整個人瞬間切換成萎靡不振的模式,誇張地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哈~~茵茵姐,陸先生,你們……你們回去吧,我……我好困啊,醫生說了我現在得多休息,我自己能行,真的!”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困倦無力,還特意用手捂着嘴小小地咳嗽了兩聲。
楚沨渃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這丫頭剛剛還生龍活虎的,情緒轉換也太快了,不過醫生确實說過她現在需要靜養休息。
“真的行?自己一個人住害怕不?晚飯知道哪裡去吃嗎?小區門口左拐第二個路口有家老字号的馄饨面不錯,往前走還有個菜市場……”楚沨渃絮絮叨叨地叮囑着,生怕她照顧不好自己。
“知道啦知道啦,”柯燕小雞啄米般點頭,推着楚沨渃就往門口走,“茵茵姐你好啰嗦呀,放心啦,我都成年了!這小區出門右拐再左拐是不是就到便利店啦?我記得的!東西我都能用是吧?太好了!”她語速飛快,迫不及待要把兩人“掃地出門”的模樣昭然若揭。
楚沨渃被她推着,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最後叮囑道:“嗯,你想住多久都可以,等開學了你再回宿舍。”說完,似乎覺得柯燕一個人剛出院住這裡還是不太放心,又轉頭看向一直默不作聲的陸璟珩。
“陸……”
“走吧。”不等楚沨渃說完,陸璟珩已經放下了幾乎沒動的水杯。
柯燕心頭一喜,立刻手腳麻利地幫他們打開門,臉上堆起燦爛的笑容,小手還對着陸璟珩的方向做了個“請”的手勢,眼神裡卻狡黠無比地看着楚沨渃,甚至用腳尖輕輕點了一下門框,那擠眉弄眼的神情仿佛在說:茵茵姐,機會制造好了!加油!我看好你們!
楚沨渃看着她那副古靈精怪又滿懷期待的表情,哭笑不得地瞪了她一眼,伸手輕輕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彈了一下:“小鬼頭!好好休息!有事打電話!”
“嗯嗯嗯!”柯燕連連點頭,像隻剛偷了油的小老鼠,笑得見牙不見眼,當那扇略顯老舊厚重的鐵門在她面前“咔哒”一聲關上,隔絕了門内的世界和門外即将離去的兩人時,柯燕立刻把耳朵貼在門闆上,屏住了呼吸,嘴角控制不住地瘋狂上揚,她甚至在心裡偷偷開始默數:1、2、3……不知道陸先生這醋壇子,有沒有在醞釀什麼大動作?
下了樓,老舊小區的悶熱氣息撲面而來,楚沨渃卻沒急着上車,而是站在車邊,雙手随意插在牛仔褲兜裡,微微側着身,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繞過車頭的陸璟珩。
“陸大總裁,”她語調帶着點慵懶的揶揄,眼底藏着狡黠,“日理萬機的,公司不忙嗎?”意思明顯:你這麼個大忙人,還有空親自當司機兼搬運工外加樓下看戲?
陸璟珩對上她那玩味的目光,不僅沒閃避,反而坦坦蕩蕩地回視過去,深邃的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像是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他沒直接回答,隻是動作優雅地拉開了副駕駛的門,單手搭在車頂邊緣,做了個“請”的手勢。
“對你不忙。”
楚沨渃眉梢幾不可察地挑了一下,唇角揚起的弧度加深了些許,從善如流地坐了進去,車門輕輕合攏,隔絕了外界的夏蟲嘈雜的聲音和暑氣。
“你該多笑笑,”楚沨渃系好安全帶,身體放松地靠向椅背,側過臉看向駕駛座上輪廓分明的側臉,“不笑的樣子嘛看着怪吓人的。”潛台詞是:笑起來的樣子帥多了!嗯,她的眼光果然沒錯。
陸璟珩嘴角似乎極細微地往上牽動了一下:“那你有被吓到嗎?”聲音平穩,聽不出情緒。
楚沨渃沒答話,隻是轉頭給了他一個眼神:‘你自己體會’。眼神明亮,帶着洞悉一切的揶揄,還有一點點看你表演的縱容。
氣氛一時有些奇妙的沉默,卻并不尴尬,像是有無形的弦在空氣中輕輕撥動。
“晚上有空嗎?”陸璟珩打破了沉默,“還有一家餐廳,口味也很獨特,遠喬一直沒找到機會去醫院探望,今天正好也約了他。”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詞句:“上次看你……似乎什麼都嘗了點?是我點的菜碰巧都合口味,”他側過頭,極快地看了楚沨渃一眼,深邃的眼眸裡帶着一點探究,“還是你真……完全不挑食?”這個問題,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在意,想了解她的喜好。
楚沨渃沒想到他會注意到這個細節,幫過忙的人情自然要領,江遠喬也不能落下,她從善如流地點點頭:“行啊,正好,這次一起謝謝你們。”語氣輕松,帶着點江湖兒女般的爽利,口頭感謝也是心意嘛。
陸璟珩見她應允,他擡手,按下了車載音響的播放鍵,柔舒緩的前奏如潺潺溪水般流淌出來,帶着一種熨帖人心的慵懶,漸漸彌漫在車廂的每一個角落。是法式香頌風格的慢情歌,女歌手的聲音低啞迷人,像羽毛輕掃過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