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寒冷刺骨的感覺從大腿内側一路往上蔓延,幻痛攪得她腹中不停顫抖,仿佛五髒六腑都被那蝕骨的冰冷攪碎掏空了一般。
她忍不住一邊抽搐,一邊歪倒在床上,眼淚如失禁一般落下,卻哭不出聲來。
今日是她的二十歲生辰……泠川想,她娘答應過要在泠川二十歲的時候把自己的嫁妝送她,那是一處不大的小鋪子。
她娘笑嘻嘻地跟她說,等她二十歲的時候,就讓她自己當老闆,把鋪子管起來,盈虧自負。
若是她娘在天之靈知道了自己的女兒要遭這種罪,恐怕在九泉之下都要肝腸寸斷了。
啪嗒一聲,鐵鈎落地。
“對不起……對不起……”
泠川不知道自己在跟誰道歉。
“好可怕……我真的好沒用……我做不到……”
她用雙手捂住臉。
泠川睜開雙眼,看着那鐵鈎,一種強烈的自我厭棄感湧上心頭,她沒想到自己竟然是這麼怯懦的人。
為什麼她明明已經下定決心了,卻還是下不去手呢。
“你完事沒有?還要待多久?下一個病人還要看病呢。”
女醫推開了門,語氣裡帶着不耐煩和責備。
“要哭出去哭,想好了再來,别浪費我的時間,早幹什麼去了?”
泠川伸手扶住牆,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臉色慘白。
“你不是沒下的去手嗎?怎麼連站起來都慢騰騰的?”
她一句話也沒說,慢騰騰地離開了小屋。
她想起可惡的官兵來收稅,家裡一口氣拿不出二百八十兩銀子,隻得把她娘親打算送她的鋪子匆匆賣掉,她娘覺得對不起她,在家裡哭了好久。
顧時一根體面些的腰帶都不止二百八十兩銀子,原來她家竭盡全力才交出的銀兩,就被像顧時這樣的人随手用掉了。
泠川發現,原來自己下定的決心竟一文不值,她什麼都做不成。
秦思昭,能輕輕松松考上狀元,可是自己怎麼連這點事都解決不了呢……
“姑娘,你怎麼了。”
泠川擡頭,發現面前的是一黑衣男子。
這男子長了一張丢進人堆裡都找不着的大衆臉,任誰看了都覺得有三分面熟,她并想不起來這人是誰。
說實話,他不過是個一輩子隻見一面的陌生人,就她抓着他哭訴一番,算把秘密盡數告訴他也沒什麼所謂。
但這男子語氣冷冰冰的,像是在質問她似的,令泠川有些不爽。
“沒什麼。”
姜九州知道泠川不認識他,便故意上前套話。
女醫館是特意設計過的,裡面并沒有什麼藏身之處,這樣可以避免有歹人偷窺女病患的隐私。姜九州與其跟蹤,還不如套她的話來得快些。
“你為何表情如此不悅?”
“因為你在跟我搭話,而我不想跟你說話,所以不悅。”
泠川直接翻了個白眼,站起來走了。
她得回王府去拿止吐的藥才行。
路邊一個老頭擺攤算命,見了泠川路過便說:
“姑娘,你這面相生得真好,依我看是個娘娘的命格,必得貴子啊。”
此話一下讓泠川想到自己肚子裡還懷着顧時的孩子,她顧不得别的便罵道:
“你懂個屁!什麼就娘娘的命格了!呸!還貴子呢,真晦氣!我讓你給我看面相了嗎你就胡說!”
老頭第一次見有姑娘被人說是娘娘命還不開心的,縮着脖子,尴尬異常,其實他隻要見着一個姑娘就說她是娘娘命,一般都能把人哄得喜笑顔開。
罵完後,泠川冷靜下來,也覺得有些愧疚後悔。
“以後不要瞎給人看面相了……”
她一邊嘟囔,一邊趕緊走了。
人家不過是個擺攤算命的老頭,都是為了讨口飯吃胡說的,是自己太意氣,欺負人家了。
泠川坐馬車回到了王府,隻見金盞歪在院子裡曬太陽偷懶。
這幾天顧時和泠川都不在,金盞一邊焦慮自己可能會失業,一邊又美滋滋地開始摸魚。
“哎喲,姑娘,你來了?”
金盞一下從搖椅上蹦起來,面色有點尴尬,這個搖椅一般都是主子才能坐的。
“嗯,不用管我,我隻拿點東西。”
金盞竊喜泠川沒有搭理她,便美滋滋地繼續在搖椅上躺下了。
她知道泠川愛鬧脾氣,但她也知道泠川不會不把她當成人,這種小事,一般泠川還是不會計較的。
泠川看着自己住了六年的房間,莫名其妙覺得有些陌生,她為什麼會站在這裡呢。
她不過隻是一介民女,過着吃喝不愁小富即安的生活,這王府跟她有什麼關系呢,她本就不應該來這裡,更不應該遇見顧時,這根本就不是她本來的人生。
泠川很想相信自己隻是短暫地走上了歧途,總有一天會回到她正确的道路上,而不是在泥潭裡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