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起的街燈發出長明的光，燈罩下刺出一圈圈模糊的光暈，黑夜間的蜘蛛蛾子在一張蛛網上翻騰，樹葉飄下被蛛絲纏繞捆縛起，絲斷線連般在空中飄蕩。

刑攸漫步目的地向前走，李知勉跟在她旁，周烨南精準地站在刑攸身後，有幾次步子過大踩上刑攸的鞋跟。

李知勉盯着一晃一晃的樹影出神，夜間的風很涼，沒有白天内的燥熱，他雙手枕在頭後，小步跟着刑攸，三人誰都沒有開口，拐出這條早早進入黑夜的馬路才熱鬧起來。

十字路口那家水煮肉片正熱鬧開張，一個瘦高長的男人撩開門簾走出來，沒下台階，“哇”地吐了一地，晚班的店員看了眼又沖進門店内，拿了拖把和紙巾，将男人扶到幹淨的台階上，等他漲紅的臉色好一些才收拾那灘嘔吐物。

三人站在昏暗的街頭一角，刑攸走了兩步，公交車載着一群疲憊麻木呆立的人從她瞳孔中劃過，夜間的紅綠燈映着一片流光似的異彩，從窗玻璃流向車尾，她眨了眨眼睛，橙紅的車燈打着轉向燈離開她的視野。

對面那家店前的男人不見了，店員也不見了，刑攸試圖在店内搜尋店員的身影以此證明方才的恍惚并非是她主管臆想出的事情，但失敗了。

李知勉輕輕喊了她一聲，說：“刑攸，别發愣了。我們該轉彎了。”

刑攸最後瞥了眼店鋪，又有個女人走出來，手臂上挎着包包，拿着小方鏡張大嘴巴咧開唇，補好口紅将鏡子和口紅放回包包内，忽然嫌惡地皺着眉罵罵咧咧，腳上的高跟鞋踩的哒哒響，最後那道妩媚的身影隐沒在黑水似的空氣中。

刑攸在心中舒了一口氣，繼續往前走，周烨南跟在她身旁，“刑攸，明天去補課，我讓我家司機開車帶你一起去怎麼樣？”

刑攸平淡地回答：“不需要。”

李知勉擡眼，将視線緩慢地移到周烨南身上，有些不悅地問，“你不應該請家教嗎？為什麼要跟着一起去補課？”

周烨南不置可否地看着刑攸，選擇忽視李知勉的問題，他說：“刑攸，我可以和你一起上課嗎？”

刑攸回答：“随你，這跟我無關。”

李知勉扯了扯嘴角，他料到刑攸是這句話，也是這樣的反應，對周烨南的态度反而增加到不耐煩的程度，他越是強忍着心中的不自在就越是發現自己和周烨南實在相處不來，大概算是兩隻狗相互看不慣的模樣，誰也不比誰好。

“我跟你一起上課，下課我們一起回家，怎麼樣？”周烨南問。

欸！不是我說哥們兒。

李知勉搶過他的話，不可奈何地幹笑兩聲，“周烨南，你家不住這裡吧？你不是都在高端小區的私人别墅裡嗎？來這小地方受什麼罪？”

周烨南冷了他一眼，“我住的地方不大，我爸為了方便才在這裡買房子的。”

李知勉心想，這個才也看得出你爸不情願你補課，他翻了個白眼，手指向後攏着碎發，“哦，那其實也挺委屈你的。”

周烨南皺眉：“你說話怎麼那麼沖？我惹你了？”

李知勉無所謂地“啊啊”兩聲，佯裝無視繼續往前走，“沒有沒有，我平時就這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課上天天跟老師嬉皮笑臉，都成習慣了。”

周烨南不疾不徐地看向刑攸，“你覺得呢？”

刑攸：“随你。”

周烨南：“……”

廣場人很多，将大面積的露白地區擠得密不透白，廣場舞分兩區在跳，兩個方隊都各有各的舞曲，大爺大媽揮動雙手按照腳下的紅點站立，露台中心放着一尊雕像，兩旁閃閃亮的欄杆下蹲坐着一排綠蘿，摟腰搭肩的人在跳交際舞。

李知勉沉悶的心情随之揮散，三人的目光都沒有為其中任何一個人停留過久，刑攸慢條斯理地擦拭石凳，兩人跟着坐下。

李知勉先開口：“周烨南，你應該可以去市裡的重點高中念書吧？”

“我不會去市裡上學。”周烨南很認真地回答。

李知勉略有些驚訝，“你确定你爸不會把你送進重點高中去？”

“确定，他不會送我進去的。”

李知勉“哦”了聲，聊天聊的沒滋沒味，他原以為周烨南會去市裡念書，這樣還能離刑攸遠一點，但如果他口中的話都屬實，那周烨南在本地念市實驗的可能性就很大，他極有可能和自己以及刑攸是一個班。

想到這裡，李知勉打了個冷顫，他往刑攸身邊湊了湊，刑攸目光始終直直看着廣場出口的人流，那些擺攤的正在想辦法招攬生意，廣場舞的音樂聲蓋住了他們吆喝的嗓音，刑攸覺得很吵，不自覺動了動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