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彌漫,大雨逐漸沖刷開廟宇門前的一條石闆路。
路的盡頭,一個長身玉立的少年撐着一把天青色的傘,腳腕上鈴铛被風吹得叮當作響。
少年目光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相互依偎的身影,好似他的出現很不合時宜。
“叮鈴叮鈴……”
鈴铛聲越來越近,閉着眼的大妖将懷中的青年攬緊,繼而掀起眼簾看向來人。
隻見對面少年沉肅着一張臉,停駐在寺廟的門外。三人之間隻隔了一道門檻,竟像是被那半高的門檻劃分開了楚河漢界,隔出兩個世界。
“妖王好興緻,大晚上帶着衛璃師弟在這荒郊野嶺賞雨——”
謝安陽睨了一眼靠在白澤肩頭睡得沒心沒肺的衛璃,心中霎時間不爽起來,“沒想到,妖王竟然還是一個如此有閑情雅緻的人。”
白澤對謝安陽的陰陽怪氣不置可否,他劍眉微蹙,金瞳閃着不虞的光,沉冷的眸子看向對方。白澤直截了當的問道:“謝峰主大駕光臨有何貴幹,不會隻是為了說這一番話吧?”
謝安陽擰起眉,俊逸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痕,想到一個時辰前,他在通靈法陣中看到那惡靈正要襲擊衛璃,于是他馬不停蹄的趕向梁府,卻未曾想到,當他到達後,隻看到昏迷在地的梁老爺和心如死灰的丁惟承。
彼時,丁惟承雙眼發直,如喪考妣,看到他後便死活纏着他去尋衛璃,直說是白澤将衛璃擄走。
謝安陽聽後腦袋快爆炸了,他最得意的臂膀,竟然這麼容易就被一個凡人收的服服帖帖。甫一想到這裡,謝安陽的頭不由得又疼了起來。
明明同樣是出自世家大族,頭腦亦是一等一的聰慧,平日裡什麼樣仙姿綽約、環肥燕瘦的美人沒見過,不知怎的,丁惟承就是對見了沒幾面的衛璃上了心,要死要活的讓他深夜冒雨來尋。
謝安陽攥着傘柄的手指骨節繃的發白,面上卻努力維持着假笑。“當然不是,隻是擔心這大雨天,你二人若遇到了什麼不測,我也能搭把手。”
白澤忍不住冷笑,“是嗎,那還真是謝謝你了,不過你還是關心關心自己人吧,丁仙師好像傷的不輕。”
謝安陽聞言,假笑不由僵在臉上,繼而反駁道:“妖王多慮了,惟承好的很,隻是靈力多耗損了些,很快便能恢複的。”
白澤諷然一笑,“哦?我說的是情傷,難道丁仙師好的也這般快?!”
謝安陽的臉終于忍不住破功,白澤還真不愧是活了幾萬年的老妖怪,氣人這一方面,謝安陽确實技不如人、甘拜下風。
“現下雨已經停了,不如帶衛璃師弟回城主府,也好安生休息,畢竟這廟中四面透風、幕天席地,實在不是一個好地方。”
寺中香燭發出融融暖光,照着兩人身後的神塑忽明忽暗。
謝安陽仰頭看去,看到到那殘缺的神像上不知何時頂了一塊方帕。那帕子質地極其劣質,還不如他浮圖峰的擦桌布。
想想便知是哪個無聊的人幹的,畢竟也隻有他這種頭腦簡單的凡人,才能有這種無聊的雅緻。
“謝峰主,你是否覺得這神像眼熟?”白澤突然問道。
謝安陽仔細端詳了片刻,回答,“難道竟是開元神君?”
白澤不置可否,直至今日,這世上知道創世神的人已是鳳毛麟角。
謝家是傳承千年的世家大族,謝安陽母親還在世時,對上古神迹頗有研究,亦總愛為他講些神話故事,因此,他對于創世神開元神君略有記憶,隻知那是一個奉獻了自己的肉身而開創三界的神人。
但如今的他隻會想,這世上竟會有如此傻的人。
白澤淡淡道:“今日那惡靈拿了一把長戟,與開元神君的創世神兵極其相似,因此,我在想,人皮燈籠和創世神是否有關聯。”
雨停風起,邪風吹起謝安陽一片衣角,手中油紙傘瞬間被掀飛向天際,謝安陽一瞬間竟感覺周身沉冷,好似那神像上還殘存着創世神的神迹。
“哦?難道是有人在有人以此來大做文章,嫁禍給開元神君?究竟是誰有如此大的膽子?”
白澤未回答謝安陽的問題,而是小心的将衛璃抱起,高大的身形和寬大的袍袖幾乎将衛璃整個人裹了起來。
謝安陽不禁懷疑,衛璃怎麼竟能睡得這麼死,這麼大的動靜竟然也沒能把他吵醒。
與此同時,隻見那大妖将一指抵在衛璃眉心的紅痣上,少頃,衛璃的一條胳膊突然軟若無骨的滑落了下來。
謝安陽方才反應過來——
這瘋子,竟然給凡人下幻術!!
修為極深的修士亦害怕身中幻術,輕則修為受損,重則走火入魔身死道消,更别說是衛璃這樣的軟弱無能的凡人,極有可能可能永遠走不出那幻境。
不過,這世上大概沒有誰比生于混沌的白澤更善于控制幻境……或許,他隻是單純的想讓衛璃做個好夢。
謝安陽不禁又想,難道這風雨也是——?畢竟白澤亦能呼風喚雨——
瘋子——這個世界簡直瘋了,白澤是,丁惟承亦是。
謝安陽竟不知,這大妖竟然能為一個低賤的凡人做到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