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裡的所有女眷都縮在馬車裡,尤利娅讓那兩個穿的較少的女奴和她與埃西比緊緊貼着,這樣能減少熱量流失。
弗西烏斯的神情變得嚴肅,多年在高盧的服役生涯讓他對周圍環境的變化非常敏感。
“快點,快點!”他催促尤利娅的車夫。
駕馬的奴隸對着車内的尤利娅喊道:“夫人,我們得加速了。您小心些!照顧好夫人!”
尤利娅:“怎麼了?”
馬夫:“不知道!”
馱着大批物資的辎重隊馬夫也抽打騾子的屁股,期望它更快一點。
顯然,這做不到。騾子的體力總是被計算到極限,加速是不可能的。
弗西烏斯左顧右盼,問他的副手和偵察小隊去探聽情況的四個武裝奴隸什麼時候回來。
“我就知道他們會逃跑,”弗西烏斯恨恨的說,“奴隸就是奴隸。一朝為奴,就一輩子為奴。什麼自由人,都是狗屁!”
尤利娅被悶在黑咕隆咚的車内,她看不到外界發生了什麼,就連周圍士兵的咕哝聲都變小了。
她擔憂的讓埃西比掀開簾子問情況。埃西比大聲問弗西烏斯發生了什麼,後者說沒什麼,不用擔心。
“這條路我都不知道走了多少遍了,”弗西烏斯說,“會有什麼敵人,他們如果出現會藏在哪,隔多遠會有一個哨所,我都知道!叫你主人少操心!”
尤利娅知道,自己隻能依賴于弗西烏斯的經驗了。她有些懊悔自己耍了他的事,萬一這個家夥記仇故意看她死怎麼辦?
不,她不敢的。要是她在路上出事,弗西烏斯也活不了,屋大維不會放過他的。
四個武裝奴隸一直沒有回來,直到天色慢慢變暗。
即使是在車内,尤利娅也能感受到天空被越來越多的樹葉遮蔽。她悄悄掀開簾子,看到光秃秃的道路兩側,數目一直到半山腰才有,即便如此,那些樹都長得很高大,它們的樹冠向兩側延展,遮住了大片天空。
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以來第一次見到這麼茂密的樹林,那些幽綠的樹影一片漆黑,一眼望不透。
山的輪廓變得越來越明顯。士兵們刻意砍伐樹林,卻無法塑造山的形狀。眼前是一條危險的,逐漸收窄的路。可以想見,如果有敵人藏在山坡兩側的樹林裡,突然向下沖出來發起進攻,那将會多麼危險。
尤利娅能感覺到這老林子的危險,她看到弗西烏斯嚴峻的表情,那是前所未有的,便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過了不知道多久,天幾乎完全黑了,她看到不遠處騎馬的四個身影。
是她的四個奴隸護衛,他們都安然無恙的回來了。
弗西烏斯沖上前質問他們為什麼花了那麼久。
“抱歉,大人。”塔瑞克解釋道,“我們四個人一進林子就走散了。同行的士兵也似乎……不喜歡我們,避開我們。所以找到回來的路花了點功夫。”
安珀繼續說:“除此之外,我們還遇到了前來接應的部隊的信使。前方隊伍的隊長讓我們多等了一會,說看看有沒給我們的消息,于是我們便在前面等着。”
弗西烏斯:“你們至少該派一個人回來報信!”
塔瑞克:“隊長說隊裡的騎兵會來的,索性算在一起……免得多餘的馬受累。”
尤利娅聽不出這解釋是否牽強,她隻偷偷的從馬車簾幕的一條縫隙觀察着這四人的表情和動作。
安珀神态平靜,平靜的似乎有些過頭了。他好像什麼都不在乎似的。
塔瑞克是四個人中年齡最大的,也是頭領,他正耐心的跟弗西烏斯解釋情況。他把阿波和哈迪兩個小的護在身後,俨然是一種維護姿态。
阿波露出半張臉,他正偷偷的看弗西烏斯的反應,面露畏懼之色。
哈迪的臉側着,垂着,尤利娅看不清他的神情。她隻看到這二人依然待的那麼近,跟連體嬰似的。
尤利娅發現個有趣現象:雖然隻有四個人,但似乎卻分成了兩個小團體。塔瑞克和兩個小的是一團,安珀自己單獨成團。
大概是顧及她的面子,弗西烏斯隻是訓斥了一番便叫他們回到原位去了。
弗西烏斯騎馬到尤利娅車旁,對着她的馬夫說:“你帶着她們快點走,我也快點走。行李随後跟上吧,不着急。再走十裡地就到今晚要借助的營地了,不要再耽擱,天快全黑了。”
弗西烏斯敲了敲尤利娅的車窗:“你自己小心點。聽說接你的人也在那個營地,你們争取那裡彙合,我也能多少松口氣。”
弗西烏斯帶着三個騎士,按照左右各二人的陣仗将尤利娅的馬車圍了起來,催促馬車夫甩掉辎重先走一步。
這支隊伍都歸弗西烏斯調遣,所以車夫便甩了甩馬鞭讓馬車奔跑起來。
尤利娅在車裡被颠的上下彈跳,腦撞車頂,一整個頭暈眼花。
幸好這種情況不用持續很久,當她以為自己下一秒就要暈過去的時候,車減速了。
……
為了保證物資運輸的安全,無論是高盧人還是羅馬人都在意大利與高盧之間的通路上設立休息的營地與警戒用的哨所。
尤利娅今晚要投宿的便是位于山路中央的一座營地,位于一片明顯是人工清理出來的空地上,旁邊有一條小溪經過。據說,順着小溪往上遊走,還會有幾個村莊。村莊的人經常會到這裡拿貨物進行貿易,所以這座羅馬人建立的營地如今也算半個貿易市場。
看到點燃的燈火,聽到嘈雜的人聲,尤利娅沒來由的産生一股心安。天菩薩,她已經聽了好幾天的風吹馬蹄,木輪撞地,隻覺得整個車隊都要被這荒郊野嶺吞噬了。
尤利娅的到來是個秘密,屋大維不想把她送去高盧的事被太多人知道,這總歸是不安全的。也因此,尤利娅的車隊和護衛陣仗很小,尤其是還甩脫了辎重隊,于是一到熱鬧的營地口就彙入人群中了。
馬車停下了,尤利娅也快散架了。
她靠在馬車壁上休息,等埃西比通過車窗跟弗西烏斯交涉。
弗西烏斯:“這裡的客房不是任何時候都有空位的。我已經叫人問了。一個我的前戰友在這裡開旅館,路過辦事的軍團長都住他那兒,更安全。”
埃西比:“接我們的人到了嗎?”
弗西烏斯:“士兵們大概在營地的空地找地方紮營吧。等會我去找人打聽一下。瑪爾凱路斯大人應該也在這。你們夫婦住一起。”
尤利娅翻了個白眼。
過了一會,弗西烏斯說可以下車了。
車内,埃西比給她戴好頭巾,又戴上帽子。等把尤利娅裹得嚴嚴實實後,才打開車門。
尤利娅扶着車門的邊緣,厚重的衣服和過高的台階讓她不得不将重量都放在兩個先跳下去的女奴身上,才得以移動。
跪在地上當台階的奴隸也起了作用,但尤利娅很不習慣踩在别人背上,所以輕觸一下就跳開了。
她笨重的樣子收到了弗西烏斯同情的眼神。
尤利娅口中呼出白霧,這地方真夠冷的。
埃西比在她手裡塞了個暖手爐,她們跟着弗西烏斯進了旅店大門。
尤利娅一眼看到了坐在吧台的那個背影。
她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沒看錯。
那不是,那不是提比略嗎?
等等,好像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