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菁下樓，穿着透明的雨衣走過潮濕的雨夜。

右手邊是她住的樓，兩三百層，灰色外牆，密密麻麻的是裝了防盜網的窗戶。

像螞蟻窩。

左手邊是棟中等大小的商業中心，全玻璃外表，幾棟瘦高的摩天大廈。底部幾層是購物中心，沿着街道綻放各樣亮麗的店鋪。

購物中心上空中投着二十多米高的全息廣告，是寰宇醫療的。

一名年輕女護士，身穿色彩溫馨的制服，見萬菁仰頭，便看向她，兩手在身側托着一個懸浮的儀器，微笑着對萬菁說：

“未來已來，健康無界~

“寰宇全息問診室，讓慢性病診療進入‘無界時代’~”

高大女護士身邊有許多懸浮的巨大廣告牌，還有些豪華飛車于高空往來，與瘦高的玻璃大廈交相輝映，無聲映得這半邊夜空熱鬧非凡。

另外半邊夜空則被密密麻麻黑洞洞的窗戶吞噬，隻偶爾有一兩個亮燈的窗戶，似無盡虛無口腔裡的幾顆牙齒。

因為水電很貴，所以諸如洗衣機、空調都是早被淘汰的事物了。如今提倡減排，市面上都是不用水電就能清潔衣物的淨衣機，或是靠清潔能源工作的溫濕度智能調節儀。

被巨大的女護士微笑盯着，萬菁覺渾身不舒服。

她埋頭裝看不見，快步往右側街邊的一家“山城小吃”店裡去。

寰宇科技的廣告總是如此……難評。街上每一個路人眼裡那個女護士都在俯身對着他們微笑念廣告詞。

萬菁覺得寰宇的審美…很難找到合适的形容詞來評價。但寰宇自己似乎還挺得意的。

山城小吃還沒有關門。

有四五位顧客在裡面吃飯。

看他們穿着打扮，應是這個點才下班的打工人。

萬菁要了碗馄饨。

山城小吃是她發現的寶藏餐館。

在人均30+信用點一頓飯都算是便宜的平都，卻可以在山城小吃點到10信用點一大碗的馄饨。

她坐在門邊的位置，從馄饨湯裡看街對面絢爛的燈光。

試着喚遊戲界面，發現居然還可以喚出來，隻是除了【社交】闆塊，其餘都變成灰色，後面加了[已鎖定]。

她去【地攤】注冊了脖子身份，把自己剩餘的任務所得都挂上帖子推出去。

吃完，習慣性再要了一份馄饨打包。

提着走到小雨淅淅瀝瀝的街上時，萬菁才恍然意識到，她已經不用再給小言帶吃的了。

“未來已來，健康無界~”

女護士俯下碩大的頭，對萬菁微笑：“寰宇醫療，守護您和家人的健康~”

萬菁拎着打包盒站在色彩熱鬧的淺泊中間，望着高聳入漆黑天際的玻璃樓，有一瞬的茫然。

未來……？

呵。

她仰頭與女護士對視，嘴角上揚。

欠寰宇集團的債，她打一輩子工都還不完。

回到出租屋裡。

房門不隔音，外面有喝醉了鬧事的人，吵得厲害，很快就有酒瓶被砸碎的聲音。

萬菁習以為常。

同樣的租金，她可以在城郊租更大更好的房子，但是通勤時間太長。

不論是去陪小言，還是去打工，她都必須争分奪秒，一分一秒的時間都寶貴非常。

看了眼時間，23：15。

她把雨衣和洗好的風衣挂在窗子上的鐵絲上，接着坐在了床榻邊沿。

萬菁回到現實世界的時間差不多晚上八點，她給自己設了個淩晨兩點的鬧鐘。

再設了個明早七點的鬧鐘。

今晚得熬夜了。

淩晨兩點才可睡覺。

晏筝沒有用強硬的口吻說，但她其實是給萬菁下了命令：今晚不許睡覺。

萬菁明白這是為了避免創傷應激障礙，即衆所周知的PTSD。

重大壓力或打擊後，十二個小時内最好不要睡覺。

萬菁估摸着她在遊戲裡已經過了六小時，那回來再過六小時就可以了。

她倒不覺得自己心理受了什麼刺激，但現在要是閉眼睡覺，她就會看見那座暗紅色的培養艙，甚至還能聞見刺鼻血腥味。

屋内沒有開燈，窗外的霓虹廣告牌把屋内映亮。

萬菁坐在床上，背靠在空調下面的牆壁上。

她再打開遊戲界面，發現【郵箱】也可以點開，于是打開了遊戲系統發給她的心理疏導。

以為會像腦機接口植入時那樣看見些溫馨的視頻，結果居然是——讓她玩小遊戲？

或長條或丁字形的方塊從傾斜的天花闆上方緩緩落下來。

俄羅斯方塊？

萬菁驚訝，但靜下心專心玩起來。

有一說一，這種經典的小遊戲還真是解壓。

一晃幾個小時過去。

萬菁正好奇有沒有别的小遊戲，俄羅斯方塊便消失了。

一行藍白色的文字出現在空中。

别的不說，這配色很符合萬菁審美。

【如果結局注定是死亡，你還會踏上征途嗎？】

萬菁：？你得告訴我是啥征途吧？

【是】【否】

這，這問題在萬菁看來就是無稽之談。

難道有誰的結局不是死亡嗎？

【是】【否】【取決于我能得到什麼】

诶，這系統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