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西:“……,黑陶的那套……”
紀與捏着眉心,沒話了。
遲西又往他身邊挨了挨,“哥啊,那個……真渣過?”
紀與僵了下,承認:“真渣過。”
遲西:“哥……”
“别喊。”紀與頭疼,“也别問。我也不知道。”
他要能知道宋庭言是豪門少爺,一個吻記他七年,當年打死他也不會指着宋庭言撩。
現在腸子悔青了也沒用。
遲西識相地把嘴一閉,溜了。
紀與還坐着。
盛夏的夜,蟬鳴惱人,晚風燥熱,沒一樣順心順意。
紀與把盲杖捏在手裡,半晌,垂下腦袋靠了上去,苦笑出來。
哪兒能不想啊。
他頭一遭喜歡人,還是個男的,是誘着自己出櫃的人,哪兒就能不想了啊?
那會兒他流浪在各個國家尋香、學習,累的時候都會想。
想那個很呆的園藝師在幹嘛,是不是又把樹修得抽象,是不是又剪錯了花枝。
想宋庭言有沒有在想自己。
剛瞎的那會兒也想,想要是眼睛還能好的話,第一件事便是要接着打聽宋庭言的去向,把人找到再看一眼。
眼睛治不好了還是想,想哪天要是再遇到,他就耍無賴,就惡劣點,把人綁着、拖着,要人負責他的後半輩子。
後來心理出了問題,也是想啊。
要不是想着宋庭言,估計遲西今年清明都該去給他燒香了。
現在不用想了。
人就在面前了,但紀與不敢要、不敢念了。
你說,要是晚瞎一點多好啊,他保準要跟人談一場,等瞎了再跟人分。
渣就渣吧,撈點回憶回頭好過活。
不然他活到個六十,還有三十幾年黑黢黢的路要自己走。
多慘、多寂寞啊。
可現在啥也撈不着了。
還得因着一雙瞎了的眼睛把人推開。
煩。
紀與不喜歡這種苦情戲碼,有誤會就張嘴說,有困難就求助。
難嗎?以前覺得不難。
現在真走到十字路口,他卻不會選了。
盲杖能帶他走,但永遠走不對那條路。
因為那是盲杖。盲人用的。
他看不見。生活得重頭學,得有人幫。
剛瞎的時候,尿個尿都隻能坐着。喝口水能嗆着,一頓飯吃完漏一桌面。
走路平地摔都是習以為常的。
以前随手扔的東西,現在得放好,否則就得摸半天,摸不到,自己又竄上火。
可怎麼辦呢?他就是瞎了。
不是尋常黑燈瞎火的,找不到東西能開個燈。
犯懶不想睜眼,摸不到,再煩躁地把眼睜開。
他沒第二雙眼睛了,也不是等個眼角膜就能治好的。
但凡醫生跟他說一句未來有希望能治,他都能不要臉地賴着宋庭言。
自尊心算個屁。自己喜歡的人,憑什麼不能捏在手裡?
可他的運氣太差了。
命運一邊要把他摁死,一邊又把宋庭言送面前來。
呵。
真他嗎的……
大概是心情起伏太大,紀與晚上犯了次病。
焦慮這玩意兒純磨人,莫名其妙地突然驚恐起來。
心像懸在半空,馬上要被叛死刑。
咚咚咚地砸着胸腔,擰巴地牽着一處,鑽着發疼。
喉嚨緊到幹嘔,人控制不住地抖,抖得什麼都幹不了,冷汗一程一程地出。
紀與捏着心口,把自己蜷在角落裡,喘得像快溺水。
第二天遲西來接他上班,在房子裡找好一會兒,才在沙發後面的牆角找到人。
紀與蜷了一夜,人還懵,不知道天亮了。
如果沒有手表提示,他根本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速。
尤其是在陽光照不到的角落裡,他無異于一株陰暗生長的植物。
漚在肮髒土壤裡,根系潰爛。
遲西把人扶起來,紀與偏癱似地東倒西歪。
遲西架着他,“哥,你現在什麼感覺?”
“想吐。”紀與閉着眼,眉心鎖死,“感覺自己在海上。”
天旋地轉,搖搖晃晃。
遲西把他安置到沙發上躺好,調高空調溫度,又找體溫計。
“滴——”一聲,39度5!
遲西抖着聲:“哥啊,你不是在海上,你再燒就得海葬了!!”
發病、冷汗、空調,不病也難。
紀與按着太陽穴,“家裡還有藥嗎?”
“你燒太高,吃藥管啥用,上醫院吧。”遲西說。
紀與說好。好完說要洗澡,洗完才能出門。
遲西差點給他跪下,都快燒到40了,還洗澡呢?
“不讓洗就給藥。”
紀與擺明了就是不想去。
遲西能咋辦?他隻能照辦。
但他中途鬼鬼祟祟接了個電話,拿到手的藥又給塞回去了。
紀與聽着聲,迷茫:“幹嘛呢?”
遲西一屁股坐他身邊,清了清嗓子說——
“宋總說他來帶你上醫院。”
紀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