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仿佛凝固了。
安迪說完自己的故事,沒有停頓,沒有遲疑。他的聲音輕而平靜,像在複述一個早已塵封、無關己身的傳說。他沒有試圖激起誰的同情,沒有試圖證明自己,也沒有等待理解。
他隻是說完了,便安靜地站在那裡。像一棵燒焦後依舊挺立的樹。
衆人沉默。
他們每一個人,眼神都無比清醒,卻沒有流露出一絲憐憫。不是他們冷漠,而是他們明白:這就是星幻大陸的某一種“日常”。
他們未曾經曆,但他們知道,這不是安迪一個人的悲劇,而是一種普遍的命運。出生于哪裡、歸于何處,全憑運氣——安迪的運氣不好,而他撐過來了,僅此而已。
丘比特望着安迪。
他眉頭微蹙,眼底藏着說不清的情緒——困惑?疑慮?憐憫?也許都有,也許都不是。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冷不熱:“你最好說的是真的。”
這是他唯一能說的話。他不信任安迪,但他不願否定那個在廢墟中拼命護住小夜的身影。他不是聖人,也不是審判者,他隻是……必須對身邊的所有人負責。
安迪沒有回嘴。
他隻是點了點頭,像是在說“我知道”,又像是在說“你随便”。
他就站在那裡,沉默得像座山。
沒有狡辯,沒有解釋。
“小夜的狀态不太妙。”傑克遜眉頭緊鎖,手中光影閃動,屏幕上跳動的字符像瘋了一樣亂竄,“他的神經鍊接系統……不穩定,有邪術在幹擾他的大腦。”
丘比特站在他身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小夜。那孩子躺在床上,眼睫輕顫,似乎在做夢,夢裡夢外都充滿着不安。
“我們可以用安神術式壓制,或者——”
“封印一晚。”迪爾說。
聲音一落,房間裡的空氣像是結了冰。
安迪站在那裡,像雕像一樣一動不動。他的眼神慢慢轉向那人,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你說什麼?”
迪爾似乎對于這種事情習以為常,語氣很平淡:“封印一晚,保險一點,他本來智力就——”
“住口。”
安迪的聲音不大,但像一把鋒利的刀,割斷了空氣裡的每一縷氧氣。他走上前,一步步,一字一句:“你不配碰他。”
“我們隻是從邏輯出發——”
“邏輯?”安迪笑了。他的笑是那種沒有溫度的笑,比哭更冷。他看着傑克遜,“你也覺得他是危險物品?”
傑克遜神色微變:“我——”
“如果你覺得他是危險物品,那我也是。”安迪的手落在腰間的匕首上,眼神空無一物,卻又燃着死一般的決絕,“你可以連我一起封印。”
傑克遜的嘴張了張,沒說出話來。
丘比特終于開口了。他走到安迪身邊,伸出手,壓住他的手腕。
“安迪。”
他語氣很輕,卻不容抗拒,“你太吵了。”
安迪愣了下,低頭,看到自己的手在微微發抖。
“他今晚不會被封印。”丘比特擡頭,掃視所有人,“他會留下,我會留下,誰想動他,就先越過我。”
那一瞬間,蒙德與黃小虎都站了起來,默契得仿佛靈魂連線。
“……真麻煩啊。”蒙德轉着巨劍,靠着牆角,“但我不讨厭麻煩。”
黃小虎雙手插兜,神色懶懶的:“不許欺負弱小,老媽說的。”
傑克遜抿唇,低聲道:“不是不相信你們,隻是……那股邪術,的确是惡意之物。”
丘比特沒有回答他,而是看着床上的小夜,忽然低聲說:“我也想知道為什麼,但不是用折辱的方法去知道。”
他頓了頓,眼神劃過光芒,平靜地補了一句:“那不是求知,那是屠殺。”
——屋子裡再沒有人說話。
——
宿舍的燈光柔和而溫暖,一盞魔法小夜燈漂浮在空中,投下乳白色的光暈。斯諾盤腿坐在床上,正在整理白天采集的花種,而紮克靠在床頭,抱着一個毛絨玩偶,目光有些飄忽。
窗外偶爾有夜鳥鳴叫的聲音劃破寂靜,夜色包裹着整個學院,像是一層深不可測的幕布。
“……我總覺得夏洛特最近有些奇怪。”紮克終于開口,聲音壓得很低,仿佛害怕這個念頭一旦說出口,就會變成無法挽回的事實。
斯諾擡起頭,看着他:“奇怪?你是說班長嗎?”
紮克點點頭,眼神裡多了些不安的陰影:“他……每天都回來得很晚,有時候滿身是汗,好像剛和誰打了一架。但他從來不說去哪兒,也不和我們提起。”
斯諾歪了歪頭,露出一點困惑:“可能是在做班長的工作吧,畢竟我們升二年級了,有很多要負責的事。”
“我一開始也這麼想。”紮克咬着下唇,“但有一天晚上我悄悄跟了他出去……他沒發現我。我看到他往教學樓後的禁區走了進去,那地方不是普通學生能進的。”
斯諾神色凝了凝。
“我……我沒有進去,但我在門外聽到了一點奇怪的聲音。”紮克像是在努力組織語言,“那聲音像是……低聲的咒語,很陌生,不像是我們平常學習的魔法語句。”
他看着斯諾的眼睛,語氣裡第一次帶上了明顯的顫抖:“斯諾,我真的不是在多心。我跟胡迪和玲玲說過,可他們都笑我,說班長本來就神神秘秘的……可你知道的,班長以前雖然話少,但他從不說謊,也不會刻意瞞着我們。”
“你是說……他變了?”
“不是變了,是他好像在‘演’班長。”紮克低聲說,“他每天回來時都習慣性地先笑一下,但那個笑……好像是在模仿他以前的樣子。”
空氣一時間沉寂。
斯諾沉思片刻,伸出手握住紮克的手,很認真地看着他:“我相信你。”
這句話像是一道陽光穿過烏雲,紮克的眼睛有些泛紅。他一直是一個敏銳的人,卻也因此更容易被孤立。他總能察覺細微的異常,卻常常因為“缺乏證據”被忽視。
這一次,他終于不再是一個人。
“你會陪我一起調查嗎?”他試探性地問。
斯諾沒有猶豫:“當然。”
“謝謝你,斯諾。”紮克小聲說,像是發自内心地松了口氣,“我不是讨厭夏洛特……隻是我怕,有人利用了他。”
這時,門口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
夏洛特推門走進來,一如既往的溫和微笑:“你們還沒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