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卻不踏實,渾渾沌沌的,感覺睡了很久,又好像才剛閉上眼,就聽見有人在喊他。
“小年,小年?”
忽遠忽近的聲音,聽着很不真切。
程松年迷迷糊糊睜了眼,隻看見昏暗光線中一個模糊的身影。他定了好一會兒,視線總算重新聚焦上了,才勉強認出眼前人。
“哦,青哥呀。”顯然是沒醒透,嗓音沙啞,帶着懶洋洋的笑意。
“嗯。”葉柏青輕輕應了一聲,呼吸慢慢平緩下來。
話音剛落,程松年瞬間清醒,一時有些慌了神,“青哥?!”
……有什麼好慌的。
“這麼大個人了還能走丢?”葉柏青站起身,歎了口氣,擡手揉亂了松年的頭發,好笑道,“難不成還得我牽着?”
他低頭整理一頭亂發,眼神閃爍,底氣不足地解釋,“爬山太累了,原本想坐着休息會兒再去追你們,沒想到一坐下就睡着了……”
遊移的目光無意間瞥見青哥颌角挂着的汗珠,順着緩慢淌落的汗珠,他看見了衣衫上被汗水浸濕後留下的深色水痕,分明該感到抱歉,内心卻一陣竊喜,歡呼雀躍着。
“休息好了不?”
“好了。”語氣輕快,一掃陰霾。
“那走吧,我們先下山。”他轉身往來路走,解釋說,“登頂還有好一段路,你狀态不好就不要勉強了,而且我也有點累了,懶得去追他們。”
“可是……”雖然他對日出雲海沒有太大興趣,但難得和青哥一起來,就這麼回去了有點遺憾,“來都來了,不去看一次日出怪可惜的。”
“又不是隻在山頂才看得到日出。”
他跟上青哥的步伐,“可山頂的日出是最美的。”光顧着說話,沒留意腳下腳下的台階,他一腳踏空差點摔了下去,幸好青哥反應及時,眼疾手快地把住了他的胳膊。
待松年穩住身形後,葉柏青才松了手,眉頭微皺,無奈嗔怪道:“路都看不清,真要我牽着你才會走路?”
因為差點摔跤而受了驚,一顆心撲通直跳,聽到這話它撲騰得更加過分,幾乎要蹦出胸腔,惱得他口不擇言,“那你牽啊,我就是看不清路!”
此話一出,不止是他,連葉柏青都愣住了。
兩相沉默,場面一度十分尴尬。
程松年恨不得現在就找一條地縫鑽進去,或者像鴕鳥一樣直接把腦袋埋進土裡,可越是抓狂越不能表現出來,否則一定會更尴尬,這個時候千萬要沉着應對,仔細想想該怎麼挽回局面。
很好,那麼接下來,他将用“開玩笑”為由巧妙地化解雙方的尴尬。
也就在這時,葉柏青别過臉,波瀾不驚地開口,“怎麼不早說。”
“啊?”程松年還在狀況外。
“我說,”葉柏青沒有回眸看他,“你看不清路,為什麼不早說。”語氣淡淡的,聽不出情緒,但必然不是氣惱或者厭煩。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程松年也不好拆穿自己的胡話,隻好硬着頭皮回答,“多大點事兒,沒那麼嚴重…… ”
對方默然片刻,轉過身,向他伸出了手,“走吧。”
他有些摸不着頭腦,總感覺哪兒不對,卻又思索不出來,鬼使神差地握住了青哥的手。
雙手交疊的那一刻,心頭一顫,那種奇怪的感覺更明顯了,原本放緩的心跳再次緊張起來,怦怦跳個不停。
腦子裡混亂的情緒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揉成一團,解不開也理不清。他完全無法靜下心思考,隻是機械地跟着青哥往山下走。
将亮未亮的山間清晨,即使在夏天,也是涼飕飕的,他的手心卻已經被汗水潤濕,這無疑讓他更加緊張,因為……因為什麼呢?
葉柏青突然停住腳步,松年并未注意,沒刹住腳,一下子撞上了對方的後背,黃葛蘭的幽香鑽入鼻腔,令他心空。
“小年,你看。”
循着葉柏青的視線,他望向被朝陽染紅的天際,一輪紅日破曉而出,萬丈霞光穿透雲層,張揚而絢爛。
“我說的吧。”
程松年聞聲轉頭,晨曦中,隻見他莞爾一笑,明媚如四月春光,溫柔似穿林清風。
“山頂的日出不一定是最美的。”
七月的初陽為他鍍上一層金輝,耀眼得不像話,令少年不敢直視。
一切困惑,所有問題,都在此刻有了具現化的答案。
對視時下意識的躲閃,觸碰時難以自控的心跳,不是因為心虛作祟,不是因為心律失常,而是……隐晦的羞赧,無聲的雀躍,不可言說的喜歡。
——我喜歡青哥,非常喜歡,遠在我察覺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