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死了。”恍然間,他好像又聽見青哥靠在他的肩上,貼着他的耳朵說,“小年,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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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那年的寒假,葉柏青的朋友們特地為他準備了一場生日會,也叫上了程松年。
慶生的飯桌上,一群人挨個給葉柏青敬酒,一圈輪過一圈,大有一醉方休的趨勢。好不容易下了飯桌,這群人還是不肯罷休,接着去KTV續攤了。
程松年其實并不想來,因為他跟這些人并不太熟,也不喜歡K歌,可他放心不下喝得半醉的青哥,隻能硬着頭皮留下。
說是唱歌,不過是又換了個地方喝酒,一曲終了便是一杯酒下肚。作為在場唯一的未成年人,程松年逃過了被勸酒的命運,清醒且安分地坐在角落,默默地關注着葉柏青。
葉柏青喝醉了,差點一個趔趄摔了,他們才終于放過他,讓他歇會兒再戰。他扶着桌子坐到松年身邊,腦袋昏昏沉沉的,稍稍一歪便靠在了松年的肩上。
程松年一下子繃緊了身體,僵硬地扭過頭詢問:“青哥,你還好嗎?”
他不言不語地搖了搖頭,發絲蹭得松年的脖頸,癢癢的。
包間裡太悶,彌漫着一股濃郁的酒氣,經久不散,程松年感覺自己似乎也被這酒氣熏得有些醉了,否則怎麼會耳根發燙,心跳加速?
興緻使然,加上酒勁上頭,包間裡可謂是群魔亂舞,堪比蹦迪現場,吵得震耳欲聾。
也就在這時,葉柏青湊到松年的耳邊小聲抱怨道:“吵死了。小年,我們走吧。“
青哥灼熱的氣息令他耳根的紅熱登時蔓延至整張臉,“這不好吧,畢竟是青哥的生日……”
“沒關系的,他們隻不過是找個喝酒的由頭罷了。”他頓了一下,撒嬌似的嘟囔道,“走嘛,小年。”
沒辦法,程松年隻好謊稱帶青哥去外邊透透氣,趁機打車溜走了。
計程車不能開進小區,他們隻好在大門口下了車,從這裡走到家還有一段距離。奈何青哥爛醉如泥,他背着一米八幾的大個兒,實在是吃力得很,走到半路便不得不停下來,放下青哥坐在長椅上歇一歇。
寒冬的深夜,四下無人,他與青哥并肩而坐,對方低緩綿長的呼吸聲,如絲如縷,纏繞在他的頸項,令他心跳如擂鼓。這雜亂的心跳聲太大,讓他有些害怕,害怕被青哥聽見。
他垂眼觀察青哥,對方在這時嘀咕着說了句什麼。
他沒有聽清,“青哥,你說什麼?”
葉柏青默然一瞬,忽然仰起頭靠近,他的唇幾乎貼着松年的耳垂,挨得太近,低啞的嗓音讓人耳膜發癢。
“我說,”他擡手攏住松年的臉龐,輕輕帶了過來,與他四目相對,滿眼笑意,“隻有我和你,好安靜。”
他眼神迷離,身形也不穩,顯然不是清醒的狀态——最好不是。
程松年忽地貼近,蜻蜓點水的一吻落在了葉柏青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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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年。”文英的手在他眼前晃了幾下,把他從回憶裡拉了回來,“沒事吧?是不是沒休息好,我看你恍恍惚惚的。”
一回神,喪鼓聲便一股腦兒灌入耳道,他皺着眉搖搖頭:“沒事,隻是覺得太吵了。”
“我也覺得吵,要不我們上樓待着吧。”文英說着拽了下文俊的袖子,“可以的吧?”
“那去呗。”文俊聳聳肩,無謂道,“反正要坐夜,去樓上待着還舒服些。”
說走就走,三人沿着人群内圍繞過靈堂,直奔樓梯。
快走到樓梯時,文英突然頓住腳步,拍着腦門叫道:“對了,松年,方晴有東西給你,讓我帶回來了,剛剛我回去上廁所的時候,不小心落在表姑家了。我去去就來!你們先上樓等我哈。”
她也沒等二人回複,扭頭便跑了。
文俊對表妹風風火火的性子見怪不怪,若無其事地上了樓。
程松年望着文英走遠的背影,困惑地思索着,他和方晴來往不多,頂多是點頭之交,她有東西給他,會是什麼東西?
他思來想去,沒想出個所以然,揣着滿腹疑惑踏上台階。
叮鈴叮鈴。
腳步落在木質階梯之時,一陣清風掠過他的頭頂,他似乎聽見了隐約的鈴铛作響聲,這讓他瞬間記起下午守燈時那個驚悚的夢。
他不敢回頭,加快腳步跑上了樓。
再次來到熟悉的客廳,看見那面全身鏡時,程松年依舊心有餘悸,坐下時特地往裡挪了挪,避開了正對鏡子的方位。
文俊瞧見他特意挪了位置,打趣道:“你放心,今晚這兒人氣旺,不會有怪事發生的。”
提到怪事,程松年不由地發問:“之前聽文婷講過柏家老宅後院裡那口井的怪談,文俊哥也知道嗎?”
“知道啊,除了不在家的文英,這事兒我們都曉得。”
程松年想起那個坐在井口渾身濕透的長發女人,背脊一陣發涼,連忙問:“先生給那口井做完法事後,還發生過死亡事件嗎?”
文俊靜默一瞬,搖頭說:“沒有。”末了,他又笑着補充,“其實就是以前有人在那兒投井自殺過,這麼多年來添油加醋,越傳越邪乎,你别聽文婷瞎扯,都是唬人的。”
程松年把手伸進口袋裡,握住青哥的手機,如果沒有這部手機,或許他會相信所有的怪談都是唬人的假話,所有的夢境都是虛假的幻想,可是——手機是真實存在的,就握在他的手裡。
程松年緊緊攥着手機,“真的隻是唬人的瞎扯嗎?”
「對啊,我還聽說用那口井的水洗眼睛,可以看見尋常人看不見的東西,你信嗎?」
文俊顯然不打算解答他的疑惑,程松年無聲地笑了一下,不再繼續追問,随口附和說:“也是,農村的民俗傳說确實不能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