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可是做足了功課，他翻閱了所有能找到的人類養護資料，連最微小的數據都不敢遺漏，這個種族竟會因為區區跌倒而喪命，這讓他夜不能寐。

他花費了整整一個星系的資源，甚至連牆壁天花闆都布滿了珍貴無比摸起來堅硬但當受到用力撞擊時會變成異常柔軟的布料，隻為确保少年不會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像人類資料庫裡記載的那些案例一樣，因為一次摔倒就永遠離開

厄伽斯的目光始終追随着少年的一舉一動。

荼猊好奇地擡頭望向天花闆上流動的星圖時，厄伽斯不自覺地繃緊了身體。但少年隻是眨了眨眼，就繼續向前走去。這種平淡的反應反而讓這位暴君感到一種奇異的滿足，他的小家夥，就該這樣從容地接受祂所給予的一切。

既不會發出驚恐的尖叫，也不會表現出虛僞的谄媚，隻是安靜地探索着這個陌生的空間。厄伽斯将荼猊的沉默理解為害羞，這個認知讓黑霧愉悅地翻湧起來。

走出卧室，眼前豁然開朗。

荼猊站在二樓的欄杆處，打量着這個異常挑高的空間，四米的層高顯然是為了适應某個怪物的體型，讓整個大廳顯得格外空曠。

樓下是簡潔的會客廳，幾把看起來就很舒适的座椅圍着一個低矮的茶幾。荼猊的視線掃過整個空間，突然意識到：這麼大的别墅，居然隻有一間卧室。

他轉頭看向身邊的配套設施，除了傳統的樓梯外，竟還貼心地配備了螺旋滑梯和小型懸浮電梯。滑梯表面泛着七彩的流光，而電梯則是半透明的，能看見裡面柔軟的坐墊。

荼猊表示哪有這麼麻煩，兩點之間直線最快。

雙手突然撐住欄杆，毫不猶豫地就要往外翻——

厄伽斯：！

黑霧完全失控地炸開，在千鈞一發之際纏住了那個不要命的小家夥。

荼猊困惑地低頭，看見自己正被一縷縷黑霧托着，将他整個人懸空拎了回來。他扭頭望去，厄伽斯站在欄杆邊，眼瞳劇烈收縮，周身黑霧翻湧得近乎狂暴。

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後背，人類飼養手冊第八頁可是寫了，4米墜落高度，即使有緩沖層，也是會缺胳膊斷腿的啊！

這小家夥…才剛接手第一天就想把自己送進急救室嗎？！

厄伽斯的手掌不自覺地收緊，指節泛白。

他張了張嘴，突然意識到語言障礙這個緻命問題。這小家夥聽不懂古語，而自己幾乎從不說通用語。精神力鍊接更不敢嘗試，誰知道這脆弱的人類神經能不能承受。

“不可以。”最終他選擇最簡單的詞彙，聲音幹澀得像是幾百年沒用過。小家夥眼睛是真的漂亮，金瞳在燈光下熠熠生輝，讓祂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還是人類時看到的最後那片星空。

“不可以跳下去。”他又重複了一遍，罕見地解釋完整。這個舉動讓他自己都感到詫異，往常他從不屑于解釋任何事。

心底湧起一陣陌生的煩躁。阿茲托格到底是怎麼教的？讓這孩子養成這麼危險的行動模式。要不是他反應快…厄伽斯不敢想那個後果，黑霧不自覺地又收緊了幾分。

荼猊安靜地半眯着眼，金色的瞳孔裡帶着明顯的不悅。厄伽斯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可能太過生硬，太久沒接觸過這樣脆弱的生命體，他都忘了該如何正确相處，聽說脆弱而敏感，或許下次應該避免這種太直白的命令。

“想下去？”這次他放輕了聲音。少年點點頭，發絲随着動作輕輕晃動。

厄伽斯小心地将人按進懷裡，這才發現小家夥竟然這麼小一隻，幾乎能被他的懷抱完全籠罩。

清新的氣息撲面而來，夾雜着一絲若有似無的甜香。厄伽斯不自覺地低頭，鼻尖幾乎貼上那截白皙的後頸。那香味像捉迷藏般，越是追尋就越是飄忽，卻勾得人想更深地埋進這片溫熱裡。

懷裡的少年出奇地溫順，隻是用手指輕輕點了點下方，示意自己的目的地。

“…好。”厄伽斯妥協了，抱着荼猊一步步走下去，懷中的重量真實得令人心悸，那麼小，那麼暖，仿佛稍微用力就會消散在宇宙塵埃裡。

祂每一步都走得很慢，慢到能聽見彼此交錯的呼吸聲。荼猊的發梢掃過他手腕内側，帶來細微的癢意，億萬年來祂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知到小心翼翼的滋味。

荼猊一落地就靈活地掙脫懷抱，頭也不回地走向餐廳。會客廳延續了二樓的浮誇風格，隻是多了張堆滿星際零食和新鮮水果的長桌。

“星果待會送到。”身後的聲音被他選擇性忽略。

荼猊漫不經心地打量着别墅内部，浮誇的裝修風格雖然土氣，但至少物資儲備充足。而這個新仆人，勉強算合格。

他草草瞥過廚房區域，目光轉向室外。

感應式玻璃門無聲滑開，露出外面廣闊的花園。放眼望去竟看不到邊際，隻是本該生機盎然的景緻此刻呈現出詭異的形态，外圍的植物勉強維持着翠綠，而中心區域卻被不斷翻湧的黑霧侵蝕着，枝葉呈現出病态的灰敗。

果然如院長所說，這家夥的污染很嚴重。荼猊撇撇嘴，正想走近細看，突然被一隻有力的手臂攬住肩膀轉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