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開鎖聲在空蕩的郊區突兀的響起,車燈順勢亮起,将他狼狽的身影照亮。
寒風呼嘯,卻撕不碎胸腔裡那團越燒越旺的暖意。
心髒跳得太急,帶起一陣陣麻痹般的酥癢,順着血管蔓延到指尖,燙得他耳尖都泛紅。
背後的重量沉甸甸地壓着,卻讓他忍不住勾起嘴角。
原來背負什麼的感覺,可以這麼讓人雀躍。
這是...
他悄悄收緊托着少年膝彎的手,布料下傳來溫熱的觸感。
我的禮物。
或許一直以來都錯了。
重量分很多種,不止是痛苦,還可以是後背傳來的溫度。
腎上腺素狂飙的感覺讓他完全感受不到疲憊,連指尖都興奮得發麻。
少年被輕輕放在副駕,睫毛突然顫了顫。
夜色裡看不清神色。
醒…醒了麼?
他看向少年,渾身僵硬得可怕,喉結艱難地滾動,熾熱的話語想沖出嘴巴的束縛,卻狠狠灼燒着喉嚨讓他什麼話都說不出。
要說什麼呢?
要說什麼?
該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腦内閃過無數碎片:天台、血漬、非法拘禁的新聞标題......最後全部坍縮成尖銳的耳鳴。
不行。
不能報警。
不能放他走。
越來越多的話堵住喉嚨,宣洩不出最後隻怯怯擠出一聲“我…”
聲音碎在空氣裡。
該說什麼?
他張了張嘴,卻根本說不出口。
他隻是一個遵紀守法規規矩矩運轉的螺絲釘,按社會馴養那般無害且溫和到懦弱。
此刻終于脫出了既定的軌道,卻連句像樣的台詞都沒有。
難道要和少年說“對不起,我要綁架你”的犯罪宣言。
或者是“對不起,麻煩成為我的”的變态告白?
然後呢?然後少年會是什麼反應,暴怒?冷漠?嘲諷?露出那種他習以為常看垃圾的眼神。
眼前開始發黑,呼吸變得又淺又急。
他絕望地發現,自己連做個惡人都這麼拙劣。
他現在這副模樣一定很惡心吧?
兩天沒進食的胃在抽搐,摔倒時蹭破的傷口還在滲血,渾身髒得不像話,剛剛還背…
背着少年走了一路,少年身上染上他的味道,血漬蹭在雪白布料上,像雪地裡綻開的紅梅。
他癡癡地望着,真好看啊。
他…他會喜歡他麼?
他慌亂地退後一步,難堪地扭過頭去,他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
寒風呼嘯着穿透身體,一半滾燙,一半冰冷,冷熱交替,燒得眼前炸出細碎星光。
他用力吞咽,喉結滾動,鼓起勇氣轉回視線。
……睡着了?
真是幸運,他松了一口氣。
少年乖乖坐在座椅上,纖長的睫毛垂落,在蒼白的臉上投下蝶翼般的陰影,呼吸輕得仿佛不存在。頭向後仰,雪白發絲和陳舊頭枕交織,像是命運突然将兩條毫不相幹的線,粗暴地擰在了一起。
眼眶突然脹痛得難受。
他根本分不清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慶幸、愧疚,還是某種更隐秘的渴望?無處宣洩的情緒凝固成實體不受控制地湧出,給漆黑的眸底濺起碎雪。
伸手擦了一把臉,略顯狼狽地關上車門。
*
車門關閉聲在稍顯破舊的居民樓回響。
母親去世後,賠償金都被父親拿走了,和賠償金炙熱程度相反的是他這個人,還沒大腿高的他被四處推诿,最後父親在一個黑夜把他丢到這裡,開車永遠離開這個城市。
外婆并不歡迎他,她認為沒有他的存在自己女兒會擁有更好的人生,而不是和那個人渣混在一起最後早早離世,但他無處可去。
在樓道睡了一周後,終于換取了留下的權利。
外婆很兇,從不會給自己這個喪門星一個好臉色,但始終給他留着一口飯吃。
他蜷在朝北的陽台上,就着路燈翻那本撿到的雜志,他想着一定要好好讀書,變成這樣高高在上的人,至少證明自己的價值。
但願望終究隻是願望。
現實是外婆甚至沒等到他上初中便離世,之後他開始忙碌地打工養活自己,一直守着這空蕩蕩的房子,和永遠不會響的門鈴作伴。
但…以後,他不會是一個人了。
“咯吱”門打開。
房子雖小,卻很整潔。
他離開前剛打掃過,小心翼翼将少年安置在掉皮的布藝沙發上,轉身拉開電閘,疲憊卻瞬間反撲。
眼前開始發黑,身上各種鈍痛變本加厲地襲來,踉跄了一步,濕潤的感覺自鼻腔蔓延滴落在地暈起一片血花。
不…
還不可以倒下…
人類的身體終究還是到了極限,他重重摔倒在門後,餘光中,沙發那抹雪動了。
“年輕真好啊,倒頭就能睡。”
荼猊慵懶地陷在沙發,腳尖有一撘沒一搭懸空輕晃,雪白的衣褲早已被揉皺成一團。
小黑團則像個勤勞的小蜜蜂,忙前忙後地轉悠,遞水!遞...
突然僵在半空。
它環顧四周,真是…寒酸得可怕。
小黑團抖了抖毛茸茸的身子,吧唧一聲吐出精緻的水杯。
小黑團蓄力!小黑團變紅!水溫恰到好處!
還沒等它飄到荼猊嘴邊進行投喂就被白皙修長的手就搶走水杯。
荼猊站起身不緊不慢走了過去,抓住杯子優雅喝下水“這就是那個…誰?”
小黑團立刻飄過來猛點頭,圓滾滾的身體不自覺地泛起一層薄紅。
不要盯着我看啦...
有點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