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徹的體内冒出一股青煙,尚未成型時,清川又道:“你似乎很喜歡裝成旁人的樣子。”
型成之時,蘇白臉色陡然一變。
——老熟人桑末。
清川側側頭,不疾不徐問:“怎的這次沒直接捏個假身,反倒是占了人家的身體?讓我猜猜……因為你是魔,所以進不來?”
桑末擦了擦嘴角,反諷:“那你呢?你又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關你屁事。”
“……”
恰時燕不回匆匆趕來,一把千金劍寒光大閃——他很聰慧,隻稍看一眼就明白了當前局勢。再往裡看,赫然看見熟悉的面孔,不由一愣。
隻聽他喝道:“快離開,此人極其危險!”
其餘浮仙門弟子皆一頓,劍鋒倒轉直逼桑末。
桑末倒是興緻缺缺:“雖說我們之間有點小摩擦,但也不至于一上來就刀劍相向吧?我又沒幹什麼。”
“沒幹什麼?”蘇白譏諷,“你拿堕神花葬送至恒道人,葬送整個寒陰宗,這叫沒幹什麼?靈獸會今日如此,怕不是也是你幹的好事。”
桑末道:“是我,又不是我。”
在場衆人皆蹙眉。
“我隻是恰好一不小心路過靈獸會的地盤,又恰好一不小心遺落了堕神花花種。再然後呢……靈獸會會長一不小心打探到了我的蹤迹,逼問我花種來源,我不忍屈辱,一不小心開了口……”
“一派胡言!”
鬼都知道他在鬼扯。
桑末遺憾道:“信不信由你,今日我狀态不佳”,搶不過各位,真是不好意思。”
蘇白腦中閃過什麼,他疑道:“那日是你對我下了手?”就是他險些尋死的那日,若不是清川及時出手,否則不知會變成什麼樣。
“是還是不是呢?”桑末臉上浮現出意味不明的笑,“友情提醒你們一句哦,靈獸會和萬象齋都要趕到了,加油——”
言畢,他化形的那股青煙徹底散去了。
燕不回沉聲:“是的,靈獸會的人搶到了孕獸種,就要到這裡來了。”
而今還有萬象齋對蘇白虎視眈眈,兩面夾擊,就憑他們幾個浮仙門的殘兵,能幹得了什麼事?
蘇白體力恢複了一些,他向幾位浮仙門的弟子作揖:“蘇白懇請諸位師兄念在蘇白是為前同門的份上,莫要再管我,帶着方長老先跑。”
他們面面相觑:“這……”
“他們目标自始至終都是我,管你們什麼事,走!”
眼見蘇白逼迫無能就要拔劍相向,一旁更有實力駭人的邪劍劍靈施以威壓,浮仙門弟子忙不疊應了。
蘇白側頭看看燕不回,冷言:“你也跑。”
燕不回不免心燥:“哥們你這就不厚道了,我不遠千裡丢下休雨和陳傲跑過來,不是為了……”
聲音戛然而止,靈獸會的人浩浩蕩蕩襲來,一時竟和萬象齋的人達成了默契。
一方要孕獸種奪勝,一方要人換取賞金。
好一出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燕不回猛地回頭擋下幾招攻擊,眼下也沒時間給他們拌嘴了,兩人掉頭就跑。
不過在跑的時候,燕不回心裡逐漸冒起一個詭異的想法:眼看就要到樹林邊緣了,蘇白身邊怎麼還是一頭獸種都沒有?
他的實力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
方才趕來時,有幾隻獸種百般糾纏,燕不回好不容易才甩開……
他的思緒驟然被打斷,隻聽蘇白失聲:“不回——”
燕不回才擊退撲上來的藍翅紅喙鷹,就見眼中倒映幾個飛來的暗器符篆,心底暗罵一聲。
蘇白眼疾手快堪堪甩開暗器,可那符篆還是擊中了燕不回的身軀,霎時胸口洇出一大片血色。
“我儲囊袋還有補血丸,不回,你先掏了吃!”蘇白把燕不回架到背上,禦劍而起。
血浸得太快,染紅了蘇白的衣袍,燕不回能感到的氣力和體溫都在下降,可他還在仰着頭。
那群煩人的藍翅紅喙鷹尖嘯不已,那群作嘔的仙家弟子追逐不歇。
眼看就要到崖邊了,就要過了這道關隘。
燕不回不知哪來的力氣伸向蘇白的儲囊袋——但不是掏補血丸,而是往裡塞自己全部的靈丹妙藥。
蘇白感知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他眼睜睜看着那群藍翅紅喙鷹直直飛落,看着燕不回猛地一發力,恰好在崖邊掙脫蘇白。
千金劍亮起刺眼寒光,形成一道密不透風的光牆。光牆閉幕後,燕不回手中無數符篆一并塗上他的鮮血。
他聽見燕不回說:“蘇白,你先跑,哥們給你斷後。”
又聽見燕不回在光牆消散的那一刻沙啞着笑:“一群為利而趨的狗,吃小爺符篆!”
染了血的符篆帶上主人的靈力爆發無窮力量,燕不回就這麼拽着藍翅紅喙鷹,給自己當了肉盾。
轟然爆炸聲撕破耳膜,崖邊炸得塵石滾滾,雜碎七零八落。
蘇白被這道爆炸波浪掀得遠去數十丈,險些沒穩住腳步。
當他再回頭看,卻見一個桀骜少年随飛濺的鮮血墜落崖底。
他絕對不是第一個來到崖邊的,卻是第一個入了海的範圍的。
他看見周遭幾裡地都有仙家弟子身影,沒有一個敢僭越。
他甚至來不及調整,就見藍天驟然變色,烏雲翻湧,電光大閃。
漆黑身影蠢蠢欲動,終于在一道可怖的雷聲下,詫然顯現那可怖的原樣。
身長也許有百尺,也許千尺。
一眼望不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