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予鶴和于祁暄同歲,她恍惚覺得此刻有兩個人同時站在跟前,一副嚴肅不已的樣子要她“交待一下”。
因為創業的事她和父母破天荒吵了架,于祈暄那邊保不準也跟父母一樣不支持,于蓁蓁壓根不想此刻再說什麼,誇張地“哎”了聲,說完“我手機沒電了”就急匆匆挂了電話。
通話挂得猝不及防,就跟她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謝予鶴看着手機沉默幾秒,在通訊錄裡姓名那欄存了個紅色魚的表情,轉身回到了人群之間應酬。
于蓁蓁堵在路上時,公司微信群裡沈墨問什麼時候開工,她連忙給蔡思言私信講今天的情況,不太樂觀:“上金這邊場地太大了,網站上放的是小辦公室的價格,可我今天去看了,全都是大的,我懷疑他們就是拿低價吸引眼球。”
蔡思言安慰說沒關系,也建議:“不行的話我們找偏僻點的地方,先啟動起來,後面賺錢了再搬。”
于蓁蓁很想堅持将公司開在市中心,上下班便利且對公司形象好,但也知道他們現在心有餘力不足,“那我再看最後一周嘛,下周内如果還找不到合适的,我們就選北三環那個。”
蔡思言沒意見,他們還在找辦公室不是什麼秘密,于蓁蓁在群裡回沈墨:“下周末一定會通知。”
沈墨私信她:“蓁蓁姐你看房時我能一起去嗎?我下周沒課,也想多出門轉轉。”
真是個積極主動的陽光少年,于蓁蓁答應了他,轉頭繼續找房源。
依舊是高不成低不就,眼瞧着又一周要過去了還沒搞定這事,于蓁蓁深覺頭疼,又不好找父母問意見,隻好抱着一隻金耳扣泰迪熊毛絨玩具趴在床上,一個勁兒地歎氣。
她以為他們已經走投無路,哪知又峰回路轉。
原本上金中心的租金對他們來說過高,但中介第二天就聯系她說有個别的樓層即将空出來一小部分,讓她最好趁消息沒挂網上之前就做決定。
于蓁蓁馬不停蹄地去實地看了下,是有個辦事處要退出錦城市場,辦公區域的面積正好不大,很适合他們這種初創公司,便當機立斷決定簽約。
因為無縫銜接上一家公司,沒有給房東造成空置期浪費,她問房東要優惠,那邊也爽快地當場答應了下來。租房合同也是當天簽的,簽訂的時候于蓁蓁吸取了上次被人爽約的教訓,特意增加了房東那邊違約的約束條款,且預付了定金留證據。
這件事終于在她辛苦跑了半個月後有了好結果,小小的一點成績,但于蓁蓁很有成就感,畢竟以前她無論生活上還是學業上都沒有這樣操心過,第一次獨立完成一件重要的事,于她而言就是個很好的開端。
看她眉開眼笑,跟她同行的沈墨也被她的情緒感染到,誇她幾句眼光好,又提議說:“我請蓁蓁姐你喝奶茶。”
哪有讓員工請客的?于蓁蓁拍拍胸脯鄭重其事說:“我請你喝。”
她長他三歲,大方自信有閱曆,沈墨眼中是崇拜,沒拒絕于蓁蓁的美意。
兩人一起走出上金中心,大樓不遠就是一個幾條街組成的大型購物中心,整體的建築風格既現代化又不失錦城特色,沈墨第一次來這裡,手機拍照個不停,于蓁蓁作為錦城土生土長的“地頭蛇”,看他那樣好奇,便邊走邊給他講解一些她知道的知識。
走到一個仿古建築時,她手指指向它給沈墨說:“那個,是杜甫草堂的茅屋,等比例放在這裡的。”
“唐朝詩人杜甫?”
“是啊。”想到沈墨之前問過滑雪的事,于蓁蓁補充:“他就是在草堂寫的‘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裡船’,詩裡的西嶺在城西,西林雪山那邊冬天可以去滑雪。”
“那冬天我們一起去玩兒,蓁蓁姐你教我滑單闆。”
才認識沒幾天就談一起出遊,于蓁蓁有點意外,側臉看向沈墨,他臉上是一派乖巧的期待樣,他年齡也和于子瀾差不多,就像她忽然多了個弟弟,她爽快說:“可以啊。”
才想到于子瀾,于子瀾就給她打來了語音,問她幾點回家,全家要去清水灣泡溫泉,她不去的話他們就出發了。
自從于長霁得了腿部靜脈曲張的職業病,江清露和他就一年四季都喜歡去泡溫泉,清水灣離錦城不遠,周邊全是青山秀水,這幾年她在外求學已經很少參加家庭活動,于蓁蓁當然想去:“我要去啊,要去啊,半小時左右就到家,你們不要提前走,等我哦!”
典型的錦城人,說話極快顯得語氣兇巴巴,實際上她卻眉眼生動愉悅,整個人含嬌又帶俏,心想果真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跟家鄉講吳侬軟語的女孩子是兩個樣,沈墨好奇地看她一會兒。
于蓁蓁察覺到有股壓在她身上的視線,跟于子瀾聊天中眼珠轉過來看他,四目相接,不好久久盯着人講電話,沈墨轉頭走去了一旁的飲料店。
這回的奶茶最終還是沈墨請了客,于蓁蓁有些不好意思,承諾下次她請。
沈墨對着她開朗地笑:“好啊。”
和沈墨分别後,于蓁蓁火速趕回家,家裡三人已經收拾好了行李,于蓁蓁邊從衣櫃裡拿衣服,邊問跟着她進門的江清露和于子瀾:“哥哥說今天到家,我們不等他了嗎?”
江清露幫她将衣服摞在一起,方便等會兒放進全家共用的大行李箱,回答說:“他飛機晚點還不知道幾點到,看他來不來吧,你把車留給他,想來就自己開來。”
“好。”
一家四口不久開車出了城,城西一條高速直達郊縣,到了郊縣後路兩旁的視野就非常開闊,旅途中睡得迷迷糊糊的于蓁蓁被于子瀾的手拍醒:“姐,姐,快看油菜花!”
于蓁蓁睜眼,這個季節花早就謝光,田裡隻有菜籽。
又上了這個賊的當,于蓁蓁擡手,使勁将于子瀾的臉推得貼在車窗玻璃上:“騙人爛嘴長鼻子。”
于子瀾被血脈壓制住,高于蓁蓁一個頭也不敢動手,隻能跟于蓁蓁打嘴炮:“你才爛嘴。”
“嘴臭。”
“你才嘴臭。”
兩人在後座打打鬧鬧,前排的江清露也被吵醒,雖然習以為常,但還是沒忍住喊了幾句“别吵了”“别鬧了”,但沒人聽她的,于蓁蓁下手更狠,于子瀾被掐得嗷嗷叫。
于長霁在後視鏡裡看着熱鬧的場面失笑,沒多久車開進了雪野莊園的停車場。
家裡人多,定的依舊是平時旅遊時習慣的一套三的套房,大行李箱在客廳一打開,大家各拿各的東西進房間,也很快穿好泳衣出門泡溫泉。
錦城是Cosplay愛好者的溫床,無數年輕人熱衷于這個事,于子瀾就是其中之一,但他不止自己搞,還時不時把于長霁打扮一番帶出去參加漫展,就連這次泡溫泉他倆也在整活——
兩人都穿着紅短褲,小的頭戴金色卷發、脖子上挂着個五彩缤紛的浴巾,扮沙灘遊俠李麥克;老的鼻子下貼個小胡子、手拿水槍,扮演麥可紐曼。
奇特的造型引來其他住客紛紛側目,盡管習慣了他們的奇葩,江清露還是拉着于蓁蓁遠遠落後兩人幾步,嘀咕着:“都是不正經的。”
于蓁蓁眼睛看着父子二人的同款褲子出了會神,被江清露晃了下胳膊搖清醒,她問:“你們有沒有多帶條那個褲子?”
她怎麼忘了女兒也是個不省油的燈?小時候為了過養寵物的瘾,直接給她弟弟脖子上系狗繩,給他栓在了樹幹上,還畫圈不讓他走,結果自己跑了,江清露眼露警惕:“幹嘛?”
于蓁蓁:“讓哥哥也穿。”
江清露了解于祈暄的脾氣,笃定說:“他不會穿。”
于蓁蓁一下來了興緻:“媽媽我們打賭!我輸了給你按摩,你輸了給我發紅包。”
她隻是随口一說紅包,畢竟從小都是這麼玩的,但江清露一下想到了她缺錢的事,想到了她不聽話非要去創業,興緻缺缺說:“你哥都不一定來。”
人就經不得念叨,于祈暄不止來了,還來得很快,甚至不止是一個人來,帶了個同伴一起。
他們到溫泉池邊時,兩個長輩在池邊吃水果,于蓁蓁姐弟正在池子裡遊蛙泳,還是一種另類的、沒心沒肺的遊法:隻狂蹬腿,而不用手臂。
從岸上看下去,就跟兩隻渾身是使不完的勁兒的牛蛙一樣。
于祈暄頓時看得笑出聲,評價說:“自帶兩驅渦輪增壓。”
于蓁蓁趴着遊了好一會兒,臉長時間埋在溫泉裡熱得不适,她翻身過來準備躺着遊,哪知一翻面就跟池邊兩個高挺的男人對上了視線。
于祈暄拿着手機正在對着她拍,而他身旁,謝予鶴正直勾勾地看着她,見她看他,他的視線沒有絲毫回避,眼神靜靜的,就像在默默觀看一場水中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