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該走了”寶瓶在門外提醒。
崔亦臻的腳像是灌了千斤重,淮安偏僻也不繁華,與東京相比相差甚遠。
可這是她為數不多的自由時光。
回到京中又要做個真不真假不假的郡主。
公主們并不接納她,她們都是正經皇室血脈,她不知混了幾代,靠着長公主偏愛得了封賞,而貴女圈們亦不接納她,長公主攝政與丞相之間乃是死對頭,權利争奪,她們都代表着家族,不能輕易站隊,有意與長公主府交好的貴女們倒是願意同她玩,但真心者寥寥無幾。
長公主隻有一女便是崔亦臻目前,她母親膝下也隻有一女便是她,長公主有野心卻後繼無人,她母親懦弱,自小她便被養在長公主身邊,做了她母親該做的事。
她自小便與沈既白這種氏家之子一般培養,長公主還為她選了個伴讀,是趙氏的養女,極為聰慧,很得長公主喜愛,有人傳言,長公主有意培養趙氏女,崔亦臻明白自己所得來一切來自于誰,極力讨好祖母,生怕自己會被抛棄,卻依舊比不過趙氏女。
她一直都活着孤獨與惶恐之中,卻偏偏什麼都比不過她。
最後一次輸給趙氏女,崔亦臻摔了所有東西,一怒之下前往酒樓買醉,這種超脫規矩束縛的反抗讓她身心愉悅。
所有趙氏女有所青睐的郎君,最後都會成為她的裙下之臣。
終于在某一方面,崔亦臻全面碾壓過她。
以養身之名,來到淮安,是她徹底放逐,如同一場夢,雖然牽連在案件之中,但起碼是自由的。
崔亦臻轉過身往外走,她想過為何會傾慕明凜,隻是因為臉嗎?
此刻有了新的答案。
是野性與自由,不屈與張揚。
嬷嬷安排的井井有條,馬車裡一切都是按照崔亦臻喜好布置,寶瓶扶着她坐進馬車,她回身看了最後一眼沈府。
視線被遮擋。
嬷嬷在她一旁坐下:“郡主不在這些時日,明月娘子已經盡了東宮與太子殿下有了接觸,殿下意思是希望郡主也能如此”
車馬已經啟程,趙明月這三個字如同鬼魅一般開始重新纏上她。
崔亦臻壓下心中不快,淡淡啟唇:“我知曉了”
*
千裡之外的東京。
明月拜完佛從寺廟中出來,杏色的衣衫落了香灰,明月輕輕拂去,她身姿清瘦孱弱多病,常年吃藥,以至于身上帶着清苦之味。
路過門口抽簽處,裙角帶過簽筒,簽筒捯在地上,有一支簽落在明月腳下。
明月彎腰撿起,旁邊小師傅連忙過來收拾一雙杏眼撞入眼眸,小師傅連忙避開,隻見明月垂眸看着抽出的簽文,修長手指輕輕捏着将其放下。
下下簽。
解簽文的小師傅是第一次被派來解簽文,撓撓頭不知如何解釋,不好意思拿出書籍翻閱。
明月表情淡淡:“多謝師傅不必了”
明月起身離開,腰間玉石走起路來叮铛作響。
寺院門口停了輛馬車,馬車旁的小厮扶着她上去。
一股藥香撲面而來,馬車裡的郎君正咳着,見明月上來,輕輕抓住她的手。
“太子殿下”明月沖郎君低聲道:“主持答應了”
太子滿意點點頭:“姑母說崔亦臻快回來了,到時候恐怕會委屈明月”
明月搖搖頭,溫聲道:“為了殿下一切都算什麼”
太子滿意點點頭,安心閉上眼睛。
明月眼眸中柔情褪去,目光冷下來。
晏櫻竟然失敗了,真是廢物,明凜不死,她就一日不得安心,這麼些年她忍辱負重,走到今天的位置,不能因為明凜而讓一切成空。
她的父親已經死了,既然死了就該過去,不應該複仇,更不應該來壞她的好事。
從雲端跌落一次就夠了。
*
明月的信件寄過來時,明凜才剛從淮安回到四極嶺。
明月很少給她寄信。
每次寄來,明凜都會很欣喜,很珍重的打開。
信紙上的涓涓秀字讓她心情很好,隻有明月的信在告訴她,一切都還有希望。
明凜阿姐,見字好。
聽聞嶺北極寒,阿姐珍重。晏櫻一事,我亦知曉,明家愧對晏櫻,愧對萬民,更讓阿姐受之牽連。如今京中局勢動蕩,阿姐珍重,一切随安。
明月字。
明凜将信紙折起來,放到貼近心髒位置,她明白明月意思。
明月不想她回京。
雖是問安,亦是囑托,不過對明凜來說,能再次看到明月信,便已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