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钰覺得,這些時日泠雨有些奇怪,總是偷偷盯着他看,尤其是盯着他的肚子。可當他回頭時,又欲蓋彌彰地轉過頭,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别開視線。
他還發現,泠雨似乎對他格外小心,走得快了她要扶,跨個門檻她也要扶,甚至站起、坐下時她都要扶,簡直有種把他當成易碎瓷娃娃來對待的感覺。
可每每當他想開口詢問時,泠雨又總是顧左右而言他,岔開話題,從不正面回答。
裴钰整個人心裡毛毛的,總感覺有一把重劍懸在頭頂,不知何時将會落下。
這一日,裴钰正坐在圓桌用早膳,泠雨站在一旁伺候。她看着裴钰食欲不佳的樣子,眉宇間染上幾分焦急。
“少夫人,您再用些吃食吧,吃這麼少對身子不好。”說着,她上前盛了一碗甜粥,遞給裴钰。
裴钰有些意外,今日的泠雨居然主動出擊了,他還以為她會一直按兵不動呢。兩人視線對決許久,泠雨居然寸步不讓。最終還是裴钰歎了口氣,接過了她手中的碗,慢悠悠地喝了起來。
“這回滿意了吧。”裴钰将手中的碗放下,拿起一旁的絲帕擦了擦嘴,沒好氣道。
泠雨賠笑:“少夫人言重了,泠雨隻是關心您的肚子……哦不是,是身子。”話一出口,泠雨連忙捂住了嘴,朝裴钰讨好地笑笑。
裴钰挑眉:“肚子?泠雨,你在說什麼?”
泠雨連連擺手:“沒什麼沒什麼,少夫人,奴婢隻是說錯了。”
裴钰冷了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泠雨,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泠雨咽了咽唾沫,她沒想到這個出身貧家的“少夫人”居然有這般氣勢,當下“砰”的一聲跪倒,整個人伏在地上。
微微顫抖的聲音從地上傳來,聽起來有些悶:“少夫人恕罪,奴婢見您這幾個月都沒來月事,有些擔憂您會不會是有身孕了。奴婢擔心您因為母親重病昏迷,無人在您婚前告知您這些事宜,這才時常關注,不想反而驚擾了少夫人。”
裴钰呐呐道:“你、你怎麼不直接說呢,我還以為……”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偏過了頭。
泠雨松了一口氣,看來少夫人并未發怒:“回少夫人,奴婢害怕猜錯,到時候反而讓您和公子空歡喜一場,這才一直沒敢提,隻能先暗中觀察,待有幾分把握再請府醫前來診脈。”
“月事?”裴钰皺着眉頭喃喃自語,擡了擡手示意泠雨起身,而後自顧自站起身朝外走了出去,他覺得他似乎錯漏了什麼。
曆時幾個月的大雨終于停了,陽光穿透厚厚的雲層,給天地萬物撒上金色的光輝。空氣中還帶着潮濕的氣息,街頭巷尾卻已經恢複了往日的熱鬧。
鄰裡鄰居正互相幫助,修補着雨後的屋檐、房頂,因暴雨被困家長許久的公子小姐,終于得空與友人叙舊,與姐妹同行。
跋涉千裡而來的災民們也在恢複健康後,有的選擇重歸故裡,有的選擇長留此地,每個人都為了自己的目标而不斷努力,不斷前行。
整個京城呈現出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裴钰漫步在街頭,看着周圍井然有序的場景,油然而生一股與有榮焉的驕傲。
看啊,災後重建也有我的一份力,守護黎民也有我的一份力。師父,你的在天之靈可有為我感到榮光?
裴钰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揚起,不禁回憶起這些日子所發生的事。
這些日子,他見過人性的崇高也看過人性的黑暗,見過偷奸耍滑也見過認真負責。
“呵,沒想到薛三這個纨绔子弟,做起事來居然還挺像模像樣的。”眼前浮現出這段時間裴钰所見到的薛子翛,他不禁笑出了聲,輕輕搖了搖頭。
他想起薛子翛對欽差大人恭敬有禮卻不谄媚,對災民群衆憐憫慈悲卻不可憐,對鬧事者毫不留情,對弱勢者心慈手軟。
蓦然,他感到有什麼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可他絞盡腦汁都沒想到,閃過的究竟是什麼。
“算了,等想到再說吧。”裴钰随即就把這件事放到一邊,不為難自己。
裴钰随意逛了逛,便帶着泠雨回了府。一回到院子,就看見了一身勁裝打扮,在院中練劍的薛子翛。
不同于前幾日躺在床上病恹恹的樣子,今日的薛子翛看起來精神十足,神采飛揚。裴钰遠遠地看着她執劍而立,腕間一抖便是一劍疾刺,而後迅速回身橫劍上挑,翻身而起落地無聲,身姿矯健,衣袂翻飛。可謂是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裴钰看得手心有些癢癢,握着拳頭在唇邊輕咳幾聲,繞開薛子翛回了房。
回到房中的裴钰突然眼前一亮,一手攥着拳頭,在另一隻掌心中重重一拍:“我知道了,我知道薛三的秘密是什麼了。”他帶着胸有成竹的笑容,在房中踱步,自我分析,“是了,薛三連着幾日看起來身體虛弱,屋子裡還有淡淡的血腥味,現在回想起來幾乎是每個月差不多這幾日他都會臉色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