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人嘛,總有些自己的小脾氣。
而且他是來天庭修行的,又不是來比美的。
師尊不喜,定是怕他引來衆多仙女矚目。徒弟難免代表師尊的形象嘛,他少出去張揚就是了。
很快,他就把此事抛到了腦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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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印司作為天庭的成仙門面,近百年來重新裝點過不知多少回了,幹淨無塵的長階裡嵌着一層星芒,一直延伸至頂樓,一路拾階上行,可見步步伴星,群星繞足。
“師尊,為何他們要将仙印司修得這樣高呢?”
聞人月望着高高的台階,想起了自己走過的仙途,那會兒雖然也是這麼一層層長階踩上來的,腳下卻沒有這般華麗的景象。
那時的登仙長階十分素寡,踩上去的腳感,如同他與夫子同住過的小樓木階,好在身側殘陽與浮雲并肩,飛鳥繞階啼鳴,心裡并不覺無聊。
如今雖有星芒為伴,卻因樓高空寂,顯得這華麗仙階無甚必要。
“走不動了?”
楊歲卿側身看了一眼,瞧見聞人月的寬肩厚背,眯了一下眼睛,似乎也察覺到,對方不是在提問這台階太過難走的事。
他大發慈悲地解釋了一下:“哦,别的神仙都是飛上去的。”
“你沒來過,讓你體驗一下這裡的面子工程。”
“……”
聞人月覺得自己有點多餘問了。
但是片刻後,他又想到新問題了:“師尊,什麼是面子工程?”
楊歲卿踏上最後一節台階,回身看着聞人月真誠發問的眼睛,眼神略有些冷淡的意味:“無用,但必要的……”
仙印司的管事仙君在門前笑眯眯地探頭,道:“我聽見隐石仙君在說我司壞話。”
“有本事參我一筆。”
“沒本事、沒本事,我封晖一介小小的仙印司管事,哪裡敢與隐石仙居作對呢?”
與管理仙印司的封晖仙君說話,總像是拳頭打在棉花上,楊歲卿沒和他糾纏,讓出了身後的聞人月。
“我早早聽天帝和仙使說了,隐石仙君終于給文泉司選了個好徒弟過來。瞧這位小仙君,真是一表仙才啊!”
聞人月在心裡作答,哪裡哪裡,一表鹹菜還差不多……
以他多年在人堆泥潭裡打滾的經驗來看,這輝煌顯耀的地方,應是接待神仙的第一處風水寶地。
這封晖仙君打從一照面,就是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家夥,這地方又這般奢靡絢麗,一定是第一油水之地。
而我這位師尊不受仙印司待見,以後日子怕是難熬喽!
面上他仍然帶着笑:“小仙剛從人間過來,不知天庭規矩,還請仙君指教一二。”
“規矩不多,仙君跟我來仙人案前,落個印即可自行離去了。”
封晖仙君先邀着聞人月走了兩步。
聞人月似有所覺,又回頭朝楊歲卿看去,那人摸着腰間石劍的劍柄,仍是一副極不滿意,也很不耐煩的模樣。
外人看來,楊歲卿隻是很厭煩來到仙印司。
或許是某種還沒建立起來、但又初具雛形的師徒默契,聞人月莫名看懂了師尊的言外之意。
大約是這層意思:既然他倆相談甚歡,不如把徒弟托付給封晖,自己甩鍋走人。
聞人月拿不準是不是自己誤解了他,于是出言試探:“師尊,你不必跟來嗎?”
聽他這麼一問,楊歲卿拇指一頓,放開石劍,沉默着跟上了他們。
看來他們的關系還有救,聞人月在内心默默給自己加了個油。
唉,都說仙人成仙時的年歲模樣都會定格,早知道上天庭之前先讓夫子給自己毀個容。
這樣一來,也不至于遭師尊記恨了。
楊歲卿見聞人月一步一停,走得很不專心,用石劍柄戳了他的後腰。
聞人月趕忙快走了幾步,被封晖帶到了仙人案前。
那張仙人案遙遙地浮現着許多金燦燦的仙名,隐石與赤玉并列呈在最上方,壓着群仙的諸多仙名。
聞人月見到他師尊的名字位列榜首,頓時又端正了态度,看來封晖仙君那一番言論不是在陰陽怪氣,而是真的無力與楊歲卿抗衡。
大名鼎鼎的隐石仙君正望着那仙人名字池,似乎在找尋着什麼,但他很快收起了目光。
封晖仙君笑呵呵地看着他:“小仙君,你瞧見最上面的名字了?那便是你師尊的仙号,想當年,兩大金鱗戰将征南戰北,其中一位便是隐石仙君——……”
“封晖,發牌子,”楊歲卿又去摸他的石劍,“那點陳年舊事,他後面有的是時間聽。”
封晖仙君知道楊歲卿不愛聽别人提他在天南征戰的事。
衆仙都猜測,這是因為隐石仙君看到赤玉仙君正在繼續守衛天北,他卻待業留在文泉司閑度年華,大概也有些面薄,不願聽人提起這事。
但隻有封晖不信這個傳言——每月依照慣例,撥了那麼多仙草份額給文泉司,對方竟還時常傳令來要新草!
這隐石如此厚臉皮,怎麼看都不像個面薄之人!
封晖還是閉上了嘴,他問聞人月:“仙君可想到了仙号?每一位仙人皆有尊号,有了仙号,我才可為你發放仙牌。”
“不知這仙牌是何物?”聞人月問。
“仙人工牌,簡稱仙牌。”楊歲卿簡答。
封晖仙君點頭:“是這麼個意思……不過這仙牌還有些别的作用,正如隐石仙君方才所說,仙君可先領了工……”
封晖差點被楊歲卿帶跑,忙找補續道:“……仙牌,屆時自能領悟各種妙用。”
“哦。那我的仙号……”
“映月。”
楊歲卿直接道出這兩個字。
封晖仙君辦事麻利,話音尚未落地,他的手裡頓時現出一個刻着“映月”的仙牌。
聞人月了悟,原來仙号一問,并非在問他的想法,這也是由他師尊直接決定的。
他接過那枚玉質的牌子,拇指撫過那兩個字。
“今後,你便是映月仙君了。”
封晖仙君手一揮,聞人月看到自己名字出現在了仙号名列中。
“映月”二字一閃而過,如流星般乍然而失,沒入群名之中了。
聞人月跟着楊歲卿離開仙印司時,恰巧遇見仙使領了另一位仙人初步來訪,也是一個仙君帶着徒弟來領仙牌。
他回身望去,聽見那句慣例詢問的仙号,那小仙卻站在仙人案前,想了許久自己的仙号。
聞人月垂眸思索,他又想錯了,仙号确是自己取的,隻是他的卻有所不同……
他望着面前楊歲卿的背影,默默念着“映月”二字,面色凝重而認真。
出了仙印司大門後,聞人月也沒想出一個更适合自己的仙号……
他隻好在心裡承認,師尊的文采略勝他一籌,沒再多提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