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夢渦很長一段時間裡，聞人月都沒有清醒過來。

一如他下界時的反應，他雙眼緊緊閉着，額頭冒出了涔涔冷汗。隻能在楊歲卿的牽引下，木然地跟着。

楊歲卿似乎早已算到他入夢會像初次下界一樣難以适應，他将手中毛筆輕抽出來，塞回聞人月胸口，一手牽引着他往前走。

夢渦他以前下界處理妖族書籍時，常常自己走進去，再迅速走出，不會在夢中停留太久。這回第一次帶着徒弟下界，他想着處處留個神，讓徒弟避開他自己踩過的坑。

隻是聞人月踩的坑，竟都是他沒踩過的。

什麼夢訣畫不出來……現在又醒不過來……

遇到狀況太多，他心裡也有些麻木了。

“歲卿……歲卿……”

聞人月反複低低地叫着師尊的名字。

真像小鬼催命。楊歲卿心道。

這不成事的徒弟能不能放天庭谪仙台上回收了？

楊歲卿垂眸靜了片刻，沒給予任何回應，繼續面不改色地往前走。

昨夜的聞人月也是這樣，一直喊着他的名字。

喊到最後，楊歲卿隻能拿枕巾暫時堵着他的嘴，防止他再引來大娘丢人現眼。

楊歲卿大概能猜到聞人月會夢見什麼，好在他醒來就會恢複成腦袋空空的樣子，什麼也不記得，免得他去解釋。

但凡聞人月記起一點點細節，他們之間的關系都可能會陷入冰點。

楊歲卿面上略帶憂色，如今聞人月的夢魇是由他而起，他們這幫做神仙的，最怕執念。

楊歲卿隻能祈禱無道仙是真正的“無道”，不是無情道，也非紅塵道。看聞人月那副樂天樣子，也不像會有産生多餘的感情的模樣。

每到這種時候，楊歲卿還是忍不住會流露出一絲情緒破綻。

他還不分得清這是什麼複雜之感，大約是一種獨自面對故人，那種混雜着可惜與懷念的感情吧。

可惜，如今還不是他們交心的時候……

如果哪日能解決凡間瑣事，他定要與聞人月徹底說開。

若當年之事有誤會，他道個歉，兩人解開嫌隙便是了。

沒必要回回都夢見我，我也當不成妖魔鬼怪。他歎了口氣。

正當他這麼想着，手裡牽着的手指一動，聞人月醒了。

聞人月先是眼神直愣愣盯着面前，呆站了好久才回過神來，然後環顧四周，被周圍濃霧裡的惡念氣息吓了一跳，随後動作很大地擡起手：“呀啊！有什麼東西在我手上？！”

“哈哈——是師尊啊……咳咳。我以為有鬼……”

聞人月一醒來就對上了他師尊不耐煩的臉色。

師尊的手也瞬間拿開了，聞人月瞬間又想跪了，他趕忙找補：“……對不住師尊，若不是師尊做我的引路人，恐怕現在我早在夢渦裡迷失了……”

“你怎麼知道會迷失？”楊歲卿已經對他的馬屁很習慣了，壓根沒多理他。

聞人月：“方才我做了個很恐怖的夢……我雖然不記得夢的内容了，但是還能記起醒來時的感受……我那時很憤怒、很恐慌、很傷心，跑了很久很久。如果放任我一個人做着這個夢，肯定自己跟着夢裡的感受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聞人月說完，發現他家師尊的臉色已經完全冷了下來。

他不知道的是，楊歲卿此時暗想，我真在他夢裡當上追殺他的妖魔鬼怪了……就算有矛盾說開的那一天，也不道歉了。

楊歲卿當即抛下蠢徒弟，徑直往前走。聞人月感覺到師尊的低氣壓，也不敢多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