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書夢訣能通過對方一瞬的魇思,擴出一方完整的夢境。
聞人月在匆忙從村子進入槐城時,曾問過師尊:這夢既然是夢,我們要如何分辨夢中發生的一切是真實發生過的,還是經過夢主粉飾過的虛假誇張情景?
楊歲卿答:隻盯着痛苦看即可。在夢訣複現的噩夢之中,總會将痛苦真實而完整地顯現出來,經不起粉飾。
那除了痛苦,夢中的情感是真實的嗎?那些喜怒哀樂……
楊歲卿久久沒有回答,後來他說,如果認為除了痛苦都是真實的,人難免會沉浸在夢裡……所以除了痛苦,都必須是假的。
聞人月想,自從當了神仙,他就幾乎不再做夢了。似乎神仙沒有體會這種痛苦的機會,也不會有沉浸在夢裡的可能……
……
這一回入妖狐的夢,聞人月沒再掉之前的鍊子,他沒睡着,精神抖擻。
但他好像又掉進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坑裡。
他歪歪扭扭地站起來,或許不能叫站,他四肢全無力氣,隻能盡力趴着把自己沉重的身體撐起來。
他這是真變回了猴子?
聞人月努力征服着不聽話的四肢,低頭端詳着自己莫名長了白色絨毛的四條腿。
他想用手摸一摸臉,看看自己的俊臉有沒有變成猴臉,誰知剛一擡手,險些因為失去平衡而栽倒。
他盡力忽視四肢順拐的奇怪感覺,試着向前爬了一段。
醒來的地方四周無人,他四下環顧了一陣,草杆子長得比他還高一截,遮擋了所有視線。
前方不遠處有流水潺潺的聲音,他踩過一片綠茸雜草地,腳下終于踩到了一片濕軟的泥土上。
他小心地從草堆裡鑽過去,探頭看向河面。
聞人月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看着自己四不像的面目,一時有些接受無能。
河裡嬉遊的小灰魚也被他吓得鑽進了石頭縫裡——為什麼他會長着一張狗的臉,鹿的角和一對鹿耳朵?
對着溪流竭力分辨自己是狼、狗還是狐狸的聞人月聽到了有人在靠近,一時無從躲藏,隻能把身子盡力埋進了草堆裡。
“是我。”身後的人彎下腰,陰影把他擋了個全。
聞人月猛回頭,鹿耳朵飛了起來:“……師尊!”
楊歲卿低低地念了什麼,沒等聞人月聽清就止住了話音。
他看着聞人月看了許久,随後伸手提起他後脖頸,把他捧在了懷裡。
聞人月四肢僵勁不能動,一來是親眼看着自己沾了泥的毛爪子在師尊的青衣衣襟上踩了幾個泥點子,二來是在困惑自己怎麼變得這樣小、還變成了這麼奇形怪狀的四不像。
三……三來他想到——師尊到底是怎麼從這個奇形怪狀的造型認出他的!
這就是話本裡常說的,化成灰我也認得你嗎?!
“師尊……我變成這樣,你怎麼還能認出我?”聞人月憋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問道。
楊歲卿手指虛點他額頭,聞人月看着他的指尖泛起一陣金光,猛然想起天書的禁制:“師尊從妖狐手中拿到了人皮和原稿?”
“對,我的仙力恢複了。”楊歲卿順勢把他的爪子用仙訣清理了一番,“這回下界的曆練,算你不合格。”
“哎?!”
楊歲卿悠悠然道:“擅自變成這副樣子躲懶,接下來在妖狐夢裡隻能我來解決問題,我說的有錯?”
聞人月悲催地抖了抖耳朵,說:“沒錯,師尊您說得都對。”
變成這樣,小命要緊,他向來能屈能伸。
他們走過荒草地,又重新回到了那個村子裡,聞人月适應了四肢後,自覺向師尊提請挪個地方。
他趴在師尊肩膀上垂挂着,遠遠看着像一條白色大貂毛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