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卷着銀杏葉掠過丹霞莊園的大門,鄭楚瑞裹緊圍巾,呼出的白霧在晨色中升騰。
他側耳捕捉着遠處公路的動靜,忽被少女扯住衣袖:"來了!張叔那輛吉普!"
暖黃車燈刺破薄霧,輪胎碾過枯葉發出細碎的脆響。
李鵬舉半個身子探出車窗揮舞着絨線帽,後座擠作一團的王磊和王麗麗正為搶最後顆糖炒栗子笑鬧,小梁則舉着手機拍攝車窗外掠過的紅楓林。
引擎聲漸近時,鄭楚瑞瞥見副駕駛的座椅——那個穿着前衛的小哥,似乎他的衣着風格總是比較“極端”。
"柚子快看!"王麗麗搖下車窗大喊,發間銀杏葉造型的發卡在晚風中輕顫,"我們帶了兩箱精釀,今晚非得把李哥灌醉不可!"
趙柚梓踮腳将圍巾甩向身後,藍色裙擺掃過鄭楚瑞的登山靴。
李安望着前方裡逐漸清晰的、年輕面龐上跳躍的晨光,突然感覺似乎有什麼正在心底悄然圓滿。
銀杏大道轉角處的晨霧尚未散盡,車輪碾過滿地碎金時,李安視網膜已烙下一團映襯藍天的海浪。
從車剛過轉角的第一眼,李安看到的就是她。
十幾米外晨霧缭繞的莊園鐵門旁,那個總愛把冬季制服穿成鬥篷的姑娘,此刻正裹着件天藍漸變羽絨服,衣擺随揮手幅度翻卷如振翅的蝶。
李安看着十一月最後的陽光穿透霧霭,在她發梢流動。
潑墨般的長發,此刻正自由地流淌過霜白色毛領。
秋霜凝成的睫毛下,她明亮的眸,如閃耀的星,笑望着他們來的方向:“張叔,快一點!”
當那目光突然轉向他所在的方向,李安倉促低頭,假裝被滿地楓葉吸引了注意。
容色分外明豔的少女,輕而易舉勾起李鵬舉記憶裡潮濕的雨天。
那個暴雨傾盆的黃昏,穿着單薄的少女闖進昏暗狹小的網吧。
——此刻副駕駛座凝固的身影,也與當日從電競椅彈起的少年在時空裡重疊。
"小柚子今天沒帶發圈呢。"李鵬舉的嘀咕混着車載音響流淌。
認出來趙柚梓就是那個雨天的女孩,李鵬舉不由向副駕的少年調侃道:“怎麼樣,那天追上她了嗎?”
“……什麼?”李安疑惑地轉向他,“你們見過?”
“見過啊,不就是我請你代練那天?”李鵬舉的指尖在車窗凝霜上畫出問号,車載電台恰好切到《不能說的秘密》,王磊在後座發出心領神會的竊笑。
他笑着揶揄李安,“那天還下着大雨,也不知道是誰啊?不管不顧就追出去,一準兒成了落湯雞啊!”
李安交疊的膝蓋輕微震顫,他突然感受到,那日滂沱大雨中追出去的場景,或許在現實世界裡也如出一轍地發生過。
他失去的所有記憶,都似始終卡在某個未完成的遊戲存檔裡
——所有記憶都暈染成混沌的灰,需要他一幀幀點亮。
本以為能看看李安惱羞成怒的的樣子,誰知這小子聽完之後分外沉默。
不過,不反駁就等于默認。
沉默啊,此時的沉默——它震耳欲聾。
正午陽光穿透落地窗,在長桌餐具上折射出細碎光斑。
十二道前菜如同藝術品鋪陳開來。
鄭霖璋端坐主位,熨帖的襯衫勾勒出闆正的肩線。
他擡手示意傭人斟酒時,腕間表盤閃過冷光,眼尾笑紋裡藏着鋒芒。
年逾四旬的男人保持着晨泳習慣造就的體态,肌肉線條在絲綢面料下若隐若現,仿佛經過歲月淬煉的青銅器,沉澱出經得起端詳的質感。
衆人驚歎:“鄭先生氣質真好!”
"小瑞總說爸爸的眼睛會施魔法。"他笑着舉杯,深邃的瞳仁在燭光裡流轉琥珀色光暈,又驚起席間低歎。
這雙遺傳給小兒子的眼睛此刻微微眯起,掃視餐桌的姿态像在巡視他的商業版圖。
斜對角突然傳來銀叉磕碰骨瓷的脆響。
鄭楚甯垂首切割牛排,垂落的一縷劉海在面容投下陰影。
他繼承了母親秀緻的下颌線,此刻緊抿的薄唇卻像刀鋒,将餐桌切割成兩個世界——父親那邊的談笑風生是潑墨山水,他這裡則是留白的現代畫。
寒暄過後,鄭霖璋舉起手中的酒杯:“開始吃飯吧,希望大家都能盡情享受美食。”
傭人撤下主菜時,鄭霖璋也放下筷子,指節輕叩桌面。
水晶吊燈将每個人的輪廓鍍上金邊,李安慢條斯理擦拭手指:
"……公會對接後預期利潤會增長70%。"
鄭楚甯指尖劃過平闆上的折線圖,藍光在他下颌投下陰影:"2個月前,你們還在為客戶擴容發愁。"
小瑞作為星際遠征隊的原始甲方,在團隊開始盈利時,就一直在給他分成,倒是沒有鄭楚甯的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