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風還有些燥熱。
體育課剛結束,操場上還殘留着跑跳嬉鬧後的餘溫。
樹蔭下,跑道旁,幾個六班的學生席地而坐,陽光透過稀疏的枝葉,在地上投下搖晃的光斑。
餘雯雯也斜靠在樹幹旁,剛運動過的臉頰泛着紅暈,微卷的發有幾縷粘在額角,被她不耐煩地撥開。
她擰開瓶裝水喝了一口,無聊地四處張望。
體育課實在沒什麼挑戰性,無非是跑圈、跳遠,一群人在老師監督下做做樣子。她挑剔的目光掠過那些揮汗如雨的男生,撇了撇嘴。
就在這時,操場入口處,一個身影闖入了她的視線。
那是個穿着藍白校服的男生,身形高瘦挺拔,但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與周圍喧鬧格格不入的冷肅感。
他似乎剛從教學樓出來,步履沉穩,方向明确,既不像趕着上體育課遲到,也不像完成訓練後急着離開。他的視線平視前方,下颌微收,側臉線條清晰而冷硬,嘴唇抿成一條冷淡的直線。即使隔着一段距離,也能感受到那份拒人千裡之外的疏離氣場。
他正朝着一班的活動區域走去,經過時,周圍仿佛自動安靜了一瞬。
上次提着垃圾桶的……
又是他。
餘雯雯的視線像被磁石吸住,饒有興味地追随着那個身影,直到對方消失在教學樓拐角的陰影裡。她身邊那幾個同伴也注意到了她的注視。
“雯姐,看什麼呢?發現新目标了?” 一個平時挺喜歡湊趣的男生笑着打趣,順着她剛才的目光方向瞟了一眼,了然道,“哦~~~是‘他’啊。”
餘雯雯收回視線,指尖繞着礦泉水瓶蓋,挑了挑精心描畫的眉毛,帶着一絲毫不掩飾的趣味和打量:“那是誰?”
她旁邊一個戴眼鏡、看起來消息靈通的女生扶了扶鏡框,壓低了些聲音說:“那個?是一班那個第一名,李安。”
“第一名啊……” 餘雯雯拖長了調子,帶着點司空見慣的無所謂。成績好的人在哪兒都不新鮮。“好學生咯?”
“嗯,” 眼鏡女生點點頭,語氣平平,“聽說腦子是挺好使,就是……” 她似乎在斟酌措辭,頓了一下,最終歸結為一句最安全、最普遍的評價:“嗯,是個好學生,就是太悶了。一班都那樣,書呆子多。”
“好孩子?” 餘雯雯嗤笑一聲,顯然對這個标簽充滿不屑。她慵懶地靠着樹幹,微微仰起臉,望向澄澈天空中飄着的幾朵蓬松白雲,長長的假睫毛在陽光下撲閃着,語氣裡帶着濃濃的索然無味:“沒意思啊。”
成績好又悶?那不是她的菜。
這時,之前那個起哄的男生湊近了些,臉上帶着點看熱鬧的狡黠笑容,抛出了一枚重量級的炸彈:“好孩子?得了吧!” 他不屑地哼了一聲,聲音壓得更低,帶着一種分享秘聞的興奮感,“你們不知道吧?我大姨是街道辦的!聽說啊,他爸以前……嘿!”
他故意賣了個關子,看餘雯雯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才接着說,“反正不是什麼好東西,進去坐牢了!這小子……啧啧啧,” 男生咂咂嘴,語氣裡充滿了鄙夷,“為了擺脫他爸那個爛攤子,據說小小年紀就能狠心把他爸給‘賣’了,這才換了‘清白’,不然他能安安穩穩念書?就是個野種加掃把星!”
“這麼狠?!” 餘雯雯猛地坐直了身體,眼神裡的慵懶瞬間被驚訝取代,甚至帶上了點難以置信的灼熱光芒,确認道:“真的假的?親爹?”
“還能有假?圈子就這麼大,誰不知道點内情啊?” 男生信誓旦旦,“别看他在學校人五人六的樣子,骨子裡就是個反骨仔,野得很!”
空氣靜默了幾秒。
餘雯雯臉上那點驚訝漸漸沉澱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濃厚、更加危險的光芒。
她微微眯起那雙精心勾勒過的狐狸眼,嘴角緩緩勾起一個與之前截然不同、帶着點興味盎然甚至挑釁意味的笑容。
冰山的表象下藏着深淵?野種?反骨?連親爹都能“賣”?
剛才那份“沒意思”的索然感一掃而空。一種前所未有的、如同電流般酥麻的刺激感瞬間攫住了她。
她紅唇微啟,目光投向李安消失的那個拐角,帶着一種終于發現有趣獵物的興奮和勢在必得的決心,輕快地吐出了那句決定性的宣言:
“沒意思?哈!”她輕笑一聲,語調帶着一絲玩味的戲谑,“那我追了。”
和野種談戀愛,多刺激!
窗外的晨光清澈明亮,帶着初冬特有的清冽空氣湧入教室。
他已經兩頓飯都沒吃了。不是因為不餓,那空蕩腸胃隐隐傳來的絞痛感無比清晰。但比饑餓更折磨人的,是另一種空洞。
趙柚梓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背脊挺得筆直,仿佛一尊拒絕融化的冰雕。她從坐下開始,就刻意避免任何方向的視線交彙,目光牢牢鎖在攤開的書本上,連一個眼角的餘光都吝于給予他這邊。
她……當他是什麼,可有可無的備胎,抑或不用哄就巴巴圍着她轉的第三者?
這個認知像一根冰冷的刺,紮進李安心裡最深處。
他沉默地垂下頭,桌下的手無意識地攥緊又松開,骨節微微泛白。
目光落在桌角一道陳舊的劃痕上,視線卻失焦地穿透了它,思緒紛亂複雜。
而此刻,看似全神貫注的趙柚梓,内心也遠不如表面那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