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視線終究沒能敵過心底那點不受控的牽扯，眼角的餘光極其短暫、飛快地掃過那個角落——那個低垂着頭顱的身影映入眼簾。

晨光勾勒出他單薄的輪廓，那低垂的脖頸、微塌的肩膀線條，構成了一幅無聲的、巨大的……落寞。

像被無形重擔壓彎的幼樹，倔強又脆弱。

隻是一瞥。

趙柚梓的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了一下！

她何必與他怄氣，那罪魁禍首，分明是她，況且，留給他的時間隻有那樣少。

那點強撐的“決心”如同被戳破的氣球，瞬間癟了下去。

所有的怨氣、委屈，在這株幼松面前顯得那麼無力。

心，一下子就軟了，軟得一塌糊塗，甚至還泛起了細細密密的、不可言說的疼。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所謂的“疏離”，原來最先刺痛的，竟是她自己心底某個柔軟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氣，動作迅速地打開自己的書包。裡面靜靜地躺着一個溫熱的塑料袋，裝着幹淨的豆漿和還微微冒着熱氣的、裹着保鮮膜的三明治。

她一把抓起那個散發着食物暖香的袋子，徑直放到李安桌前。

啪嗒。

塑料袋被輕輕放在了他面前的桌上，聲音不大，卻足以驚動沉思中的少年。

李安猛地擡起頭，臉上帶着未及褪去的錯愕和一絲茫然。

他漆黑的眼眸裡映出趙柚梓陽光下的身影，也映出了自己此刻狼狽的心緒。他的目光從趙柚梓微繃着的臉上移開，落在那份顯眼的早餐袋上，然後又飛快地回到她的臉上。

“給我的？”他開口，聲音帶着一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沙啞和遲疑。

趙柚梓看着他眼中的不确定，心底最後那點别扭也消散了，隻餘下酸酸軟軟的滋味。

她微微别開臉，聲音努力維持着平淡，甚至帶着點“公事公辦”的意味：“對哦。” 仿佛在說，不過是順帶，别多想。

李安接過袋子的動作有些僵硬，手指觸碰塑料包裝時微微蜷縮了一下。

那一刻，趙柚梓心底湧起一絲奇異的了然。

她忽然無比清晰地認識到：世上人千千萬萬，不是每個人擁有的都一樣多。

她擁有的也許看起來很多，卻不可以敞開心扉，謊言裡建立的一切也都會在不久的将來如大廈傾覆。

而李安呢？他好像背負着遠超常人的重量，可他卻願意為她打開了一扇小小的、窺見他複雜内心世界的窗。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再問點什麼。也許是“為什麼”，也許是“你不生氣了”……可就在他轉過頭，目光再次投向她的瞬間——

趙柚梓似乎感應到了他的意圖，輕輕眨掉眼角的晶瑩。

于是，當李安的目光撞上趙柚梓臉龐的瞬間，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景象：女孩白皙的臉頰氣鼓鼓地微微鼓起，像塞了兩顆小小的湯圓，粉潤的嘴唇也帶着點委屈似的向下撇着，清澈的眼底清楚地寫着“這人真不知好歹”幾個大字。

她生氣時的樣子……真的太好猜了。

那雙會說話的眼睛，那鼓起的臉頰和微微下垂的嘴角。

那看着那熟悉的、帶着點孩子氣的表情，李安原本緊繃混亂的心弦，竟奇異地被這直觀的“信号”輕輕撥動了一下。

那份沉重得化不開的複雜情緒，也因為眼前這張生動寫實的“氣鼓鼓”小臉，而悄然裂開了一絲縫隙。

看着她的樣子，再看看手裡溫熱的早餐，他最終，隻是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周四課間操後，走廊裡人聲鼎沸，汗味、粉筆灰味和青春躁動的氣息混雜在一起。人流像粘稠的粥，緩慢地向各個教室蠕動。

她前一晚對着穿衣鏡反複調整，最終敲定了這套“閃耀全場”的裝備。

校服上衣？不存在的束縛。衣襟大開，露出裡面一件緊得勒出肋骨輪廓的、桃紅色的低胸吊帶背心。

外面套着校服外套？對，但僅僅是象征性地、極其敷衍地搭在肩上，稍一動作就會滑落。下身是一條亮片點綴的超短A字裙，短到幾乎與安全褲平齊，走動間，纖細筆直的長腿像磁石，吸引着周遭幾乎每個男生的偷瞄。

腳下是一雙擦得锃亮的厚底松糕小皮鞋，讓她在人群中拔高了一截。

為了這次“邂逅”，她斥巨資買了一款新上市的斬男香水，前調甜膩漿果香，中調融合花香，後調是麝香。臨行前，她在兩邊耳後、頸後、手腕内側、甚至胸口都噴了數下。

行至一班後門走廊，狹窄的拐彎處。

李安習慣性地低頭避開人流，步履平穩地走向一班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