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令窈心下一凜,她與素馨縣主一向少有私交,又常見她與趙如萱、林雲舒等人玩在一處,無論如何也不會信她對自己抱有多少善意。
今日如此熱絡……事出反常,必定有妖。
她神色不變,謙和回應,“縣主說笑了。令窈資質粗鄙,哪裡配得上貴人。”
素馨縣主不語,隻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轉身入了席。
孟令窈望着她的背影,想起父親臨行前的囑托。
今年宮宴不同往常,皇家或有擇媳之意。自中宮所出的大皇子夭折後,皇上對餘下兩名皇子頗為關切,二皇子早已成婚,但三皇子仍未定親,朝中各家暗自蠢動,不知有多少閨秀帶着目的而來。
孟家無意攀附皇室,孟令窈更是不覺皇家是個好歸宿。外人瞧着光鮮亮麗,她真要嫁進去,怕是要夜夜噩夢纏身。
素馨縣主那一席話聽着像是褒揚,在孟令窈耳中,比趙如萱的冷嘲熱諷還要惡毒。
她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心中警惕更上一層。
剛一入席,謝成玉就挨了過來,“你幾時和素馨縣主有了交情?竟聊了那麼久。”
“我同她何曾有過交情?”孟令窈反問。
又道:“是她突然過來,說了些有的沒的。”
“沒有就好。”謝成玉笑容甜蜜,話語辛辣,“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孟令窈頗為贊同地點點頭。
兩人對視一眼,都明白對方知曉今天宮宴的另一重意圖。
謝成玉忽地歎了口氣,“可惜。我來前還報着微末希望,想着你興許會穿紅色。”
自那日在溫泉别院裡見好友破天荒地穿了身豔色,她就一直念念不忘。
恰如雪地裡綻開的紅梅,肌膚勝雪,明豔不可方物,如何不叫人心折?
孟令窈淡聲道:“不合時宜。”
謝成玉扯了扯自己隻繡了雲紋的衣袖,點頭,“我亦有同感。”
謝成玉堂姐數年前入宮,如今頗得皇帝喜愛,已晉為嫔位。如此,謝家必不能再與兩位皇子有牽扯,皇帝也不會允許。
入席沒多久,隻聽内侍高聲唱道:“陛下駕到——”
殿中衆人立刻起身跪拜,行罷所有禮節,孟令窈随衆起身。
借着人群遮擋,她飛快掃了一眼上方。
皇帝還是一身明黃龍袍,氣宇軒昂。一旁的皇後雍容端莊,不知是否是燈火太亮的緣故,妝容顯得略微厚重了些。稍稍偏下的地方坐着長公主,衣衫華貴,面容端肅,全然不似那日的閑适自在。
皇帝一聲令下,絲竹管弦之聲響起,前頭有大臣獻上賀詞祝禱新春,一時觥籌交錯,人聲不絕。
“聽聞大皇子去後,皇後一直纏綿病榻,我還當今日不會出席了。”
“今日不同尋常,縱然不是親生的,皇後畢竟是嫡母,總要掌掌眼。”
“三皇子雖母家平平,但才學出衆,也得聖上喜愛,未必……”
不遠處幾位貴婦的竊竊私語傳入耳畔,孟令窈不動聲色,轉移目光,看向幾位皇子。
兩位皇子分别居于帝後兩側,右手邊身姿健碩的是二皇子齊英,生母乃是出身定國公府的德妃,一身赭色蟒袍,兩年前娶了戶部尚書之女為妃。
左側身着玄青錦袍的俊逸男子,便是未婚的三皇子齊景,不似二皇子母家顯貴,他的生母隻是個七品知縣的女兒,誕下皇子後才得封嫔位。
孟令窈與兩位皇子皆無往來,隻是偶爾聽父親提過幾句,二皇子自成親後就被安排在刑部曆練,處事無功無過,不過沒給刑部官員額外添亂就已是大恩德了。三皇子尚未入仕,但受聖上任命,替太常寺寫過幾次祭詞。
确是摛翰振藻、鳳采鸾章,就是他怎麼看怎麼覺着字裡行間透着太傅的手筆。
由此,孟少卿感慨,皇家教子也殊為不易啊,還是我們家窈窈好。
思及此,孟令窈忍不住彎了下眼睛。
殿内東方,帝後高坐,能将台下光景看得一清二楚。皇帝今日興緻高昂,連飲了幾杯,皇後始終脊背挺直,隻是偶爾眼角下垂間,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今日倒是熱鬧。”皇帝執起酒杯,目光掃過殿内如花似玉的閨秀們,“各家女兒都出落得亭亭玉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