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擡眼,隻見殿内莺莺燕燕,環肥燕瘦,各有千秋。她唇角微揚,笑意卻不達眼底,“陛下說的是。尤其是那幾位重臣之女,才貌雙全,倒是難得。”
皇帝微微颔首,目光卻落在了三皇子身上,“景兒如今也大了。”
皇後聞弦歌而知雅意,立時開口喚了三皇子。
她聲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讓周圍幾位嫔妃聽見,“今日各家閨秀都在,你可有中意的?”
三皇子聞言,立即起身行禮,姿态恭敬,“回母後,兒臣不敢妄言,全憑母後做主。”
皇後眼中閃過一絲不悅。她最不喜三皇子這副模樣——總是一副逆來順受、毫無鋒芒的做派,與他那個狐媚子親娘如出一轍,實則心中不知想着什麼。
“三弟何必如此拘謹?”二皇子忽然插話,他生得魁梧,聲音洪亮,“婚姻大事,總要上心才是。母後雖是一片好意,但終究是你自己的終身大事。”
皇後臉色微沉,一時沒有接話。德妃慣來跋扈,養出的兒子也這般不知禮數,當着她的面就敢指手畫腳。她冷冷掃了一眼坐在下首的德妃,後者正抿着酒,笑容矜持,顯然不覺得兒子的表現有任何不妥。
“英兒說得是。”皇帝出聲,打破了短暫的沉默,“景兒年紀不小了,确實該仔細思量婚事。”他頓了頓,眼睛轉向坐在一旁的長公主,“皇姐,你也别隻顧着看熱鬧,雁行的婚事也該提上日程了。”
長公主一聽這口吻就知道,是他的好弟弟自家官司理不清,見不得她如此清閑。
她放下酒杯,輕笑道:“陛下這可是為難我了,雁行那孩子性子冷,現下的姑娘小姐們都喜歡知冷知熱的,哪裡看得上他,我可不做惡人。”
皇帝大笑,“皇姐這是推脫之詞。雁行一表人才,又是朕的親外甥,何愁找不到良配?”
長公主但笑不語,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殿内某處。皇後順着她的視線望去,裴序正端坐在席間,玄色暗紋的衣衫襯得他愈發挺拔,如松如竹,在一衆華服公子中獨樹一幟。
她不由心頭一陣刺痛,若她的皇兒能平安長大,定然也是這般風姿過人!好不容易養到十歲,聰明伶俐又乖巧懂事,偏生天公不憐,一場急病帶走的嫡長子,是她心中永遠的痛。
正恍惚間,一抹刺目的紅闖入眼簾——素馨縣主一襲大紅錦緞長裙,發間金钗搖曳,正與幾位閨秀談笑風生。這位皇帝兄長慶王的嫡女,同他父親曾經一般模樣,不知收斂。
皇後與皇帝是少年夫妻,自然也知曉,慶王曾深受先帝喜愛,險些危及皇帝的龍椅。這些年皇帝對慶王隻有表面情義,私下仍然提防,對這個侄女也不甚疼愛,皇後亦是如此。
“素馨現下也是大姑娘了,今兒打扮得真是喜慶,讓人瞧着就歡喜。”皇後淡淡開口,“本宮瞧着同她坐在一處的那位…似是吏部尚書家的林小姐,秀外慧中,倒是不凡。”
皇帝聞言看了過去,面色微沉。雖說他不至于因着上一輩的恩怨遷怒小輩,但見到不喜之人肆意張揚,總歸談不上痛快。他既登上了皇位,兄長一脈合該謹小慎微,夾着尾巴做人才是。連帶着皇後說的林小姐也覺得不過爾爾。
德妃見狀,眸光一轉,當即道:“臣妾也曾聽聞林小姐的美名,性子溫婉和順,與三殿下一起,定能琴瑟和鳴,夫妻和睦。”
她明白皇帝性情,越是如此說,皇帝心裡就越是不快。
三皇子想得吏部尚書當嶽家?癡心妄想。
皇帝果然沒有應聲,隻道:“林尚書的女兒自然不錯,不過景兒還得再慎重才是。”
三皇子笑容微僵,垂下頭,“父皇說得極是,兒臣知曉。”
殿内氣氛一時凝滞。長公主适時轉移話題,“陛下,今日新春佳節,不如讓樂坊再奏一曲?”
皇帝面色稍霁,揮手示意。樂聲響起,方才的劍拔弩張似乎也随之消散。隻是明眼人都知曉,暗流從未停止湧動。
又是一曲作罷,素馨縣主忽然自席中起身,“啟禀陛下,春節有猜燈謎之趣,臣女有意獻上一盞花燈,為陛下解悶,不知可否?”
皇帝可有可無地颔首,“準。”
素馨縣主躬身謝恩,随即命侍女取來一盞精巧的蓮花燈。燈上彩繪精美,燈罩上挂着絲帶,每條絲帶上都系着一張紙片,看似燈謎。
“此燈名為‘姻緣燈’”,民間傳說,若能解開燈上謎題,便可得吉祥姻緣。”柳縣主福身道:“今日新春佳節,不如請各位一試?也讨個好彩頭”
皇帝被勾起興緻,“有趣。那便讓年輕人們試試,朕也瞧個熱鬧。”
話音剛落,素馨縣主已帶着燈盞行至席間,“不如請孟小姐先來?久聞孟大人家的千金博覽群書,猜燈謎想必手到擒來。”
孟令窈心中警鈴大作,素馨縣主當衆點她,必有用意。然而此刻聖意難違,她隻得起身行至殿中。
“孟小姐請任選一條謎題。”素馨縣主笑盈盈舉起燈盞。
孟令窈凝神打量,乍一看去,每條絲帶上确實都寫着不同的謎題。正當她欲選最上方一條時,素馨縣主手指微動,燈盞搖晃,一條淡紫色絲帶恰好落在她手邊。
“看來孟小姐已經選好了。”
孟令窈指尖頓了頓,不動聲色接過那條絲帶。
上書一行簪花小字——“旭日東升照京華,影落三山堪入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