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芷背過身去,匆忙擦拭眼角淚痕。
裴序沉默幾息,吩咐侍衛牽來一匹溫順的駿馬,看着她好好地上馬,才同幾個侍衛騎馬随行。
夜風寒涼,長街寂靜。長公主握着缰繩,忽然開口,“方才陛下提起,孟家小姐舉止得宜,蕙質蘭心,有意為三皇子求娶。然家世終究差了些,至多隻能當個側妃。”
裴序握着缰繩的手微微一頓,面色如常,“陛下自有考量。”
長公主側目看他,“雁行,你覺得,孟小姐會願意嗎?”
不待裴序回應,她自顧自道:“令窈那丫頭是個聰明人,未必不想博個好前程。”
裴序沉吟道:“依孟小姐的性子,恐怕不願嫁入皇室。何況,孟家隻有一女,孟少卿夫婦大抵也不會願意。”
依着孟少卿那女兒送了包點心去太常寺,連他們大理寺都能聽到風聲的脾性,如何能舍得孟小姐踏入龍潭虎穴。
長公主唇角微揚,“若是陛下執意如此,孟家也無可奈何。”
裴序轉頭看向長公主,目光淡淡,“殿下喜愛孟小姐,想必不會眼見她落入此種境地。”
長公主輕笑一聲,語氣意味難明,“或許吧。”
裴序微怔,長公主極少有含糊不清之語。
他未來得及追問,忽聽長公主詢問:“今日禦花園中那些花燈好看嗎?”
裴序不明所以,隻道:“尚可。”
長公主不再多言,臉上笑意更濃,揚鞭輕催馬匹,馬蹄聲在寂靜的長街上格外清晰。
裴序望着她的背影,眸色漸深。
宴席散後,孟令窈同父親一道乘馬車歸家。
夜色深沉,府内仍亮着幾盞燈,鐘夫人正坐在暖閣中等父女倆歸家。
她素來不愛這些場合,常找托辭不去參加,好在夫君官位不高,往宮中遞個條子,借口身體不适怕妨礙貴人即可,也無人太關注。
“回來了?”鐘夫人放下手中的賬冊,示意丫鬟端來熱茶,“宴上可還順遂?”
孟硯正要答話,鐘夫人嫌棄掩面,“一身的酒氣,還不快去洗漱。窈窈跟我說即可。”
見母女倆親親熱熱地坐在了一處,孟硯無法,隻好先去打理清爽換身幹淨衣服。
孟令窈接過茶盞暖手,将宴上種種簡略說了一遍。鐘夫人聽罷,眉頭緊皺,随手把賬冊丢到一邊,斥道:“素馨縣主這般算計,欺人太甚。”
“她不過是仗着慶王府的勢罷了。”孟令窈淡淡道:“好在陛下明鑒,沒讓她得逞。”
不過,她今日眼見着,慶王府的勢恐怕也不是好借的。
回程時間充裕,孟令窈仔細思量了一番,總覺得皇帝此舉,不像是因素馨縣主不守禮制,更像是借題發揮。
曆朝曆代的史書再如何美化,皇家的兄弟間,總歸少有真心實意的兄友弟恭,多得是血腥厮殺。
她将心中所思盡數同母親訴說,鐘夫人沉吟片刻,道:“皇家私密,本不是你我該置喙的。無論事實如何,我們隻消守中持正,謹言慎行即可。”
她兩手一攤,很是坦然,“真若遭人算計,我們一家整整齊齊下去,也沒什麼。”
“母親——”孟令窈皺眉,“你倒是盼點好。”
她恨不得學父親,找艾草來燒去去晦氣,
鐘夫人噗嗤笑出聲,換了話題:“今日見三皇子如何?”
“說了幾句場面話,并無特别。”
鐘夫人點點頭,“皇室子弟,終究不是良配。”
孟令窈失笑,“母親多慮了,女兒并無此意。”
“我自然知道你沒有。”鐘夫人歎息,“隻是怕旁人有意。”她頓了頓,又道,“裴大人今日還替你解了圍。”
孟令窈唇角下撇,“事情本就是因他而起,”
鐘夫人挑眉,“這話如何說來?”
孟令窈張了張唇,不知為何,不太想跟母親說那日的事,随意道:“若非他與素馨縣主先前有過節,她何至于拿我作筏子?”
抿了口茶,她理直氣壯,“他解決是應該的。”
鐘夫人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你倒是看得明白。不過裴大人行事磊落,确是個君子。”
孟令窈不置可否,埋頭輕輕撥弄茶蓋。
鐘夫人見她不欲再說,換了話題,“既不願再與周逸之往來,可有旁的心儀人選?”
“饒了我吧。”孟令窈蹙眉,“這幾日看到男子就煩,大過年的,實在不想說這個。”
鐘夫人忍俊不禁:”好好好,不說便不說。”她輕輕摸了摸女兒的頭發,“早些歇息吧,明日還要去外祖家拜年。”
孟令窈點頭,披上鬥篷回了自己的小院。
待拆了頭發,梳洗完畢,她才長長舒了口氣,望着燭火出神。
這一日實在是累極了。
“還是去外祖家舒心。”孟令窈喃喃自語,吹熄了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