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陳垚啊……
……
陳垚在醫院住了幾天就出院了,她沒法回學校,右手骨折,做什麼都不方便,何秀梅請了假,在家裡照顧她。
周清退燒後回去上學,每天把學校的資料帶回來給她。
隻有那時候他們能見面。
林訣知道了陳和順出獄的事情——一出獄就回來報複陳垚,這次還是周清報警把他送進看守所的,她不敢讓周清繼續和她們接觸了。
這次是真的嚴令禁止,她無法想象如果躺在醫院裡的是周清該怎麼辦。
他也要高考了不是嗎?
周清沒法抽出時間去見陳垚,因為林訣也請了假在家陪考,他隻有交資料的那幾分鐘能和陳垚說說話。
“今天練的怎麼樣?”他低下頭,說的是字。
“勉強能看了。”陳垚挪開左手,露出底下歪歪扭扭的字,她不能寫太快,寫太快傷口會開裂滲血。
她每天抽七八個小時去練字,往年高考也有過先例,按這個節奏練下去,練到高考前用左手寫字不成問題。
“手呢?”周清抿唇,看向她還纏着紗帶的手——左手。
“……不疼了。”她垂下眼,下意識把手往裡縮。
其實是疼的,沒到兩周,傷口沒有痊愈,每次下筆都在隐隐作痛。
但這點疼不算什麼。
她擡起頭來,看見周清低垂的眼,眼睫向下輕掃,投下一小塊溫柔的陰影,他在看她的字。
“對了。”她忽然出聲,“你那天是怎麼找到我的?”
她一直沒有問這個問題,突如其來的打擊讓她無心顧及那麼多事情,每天幾分鐘的見面時間有其他想說的話,想做的事。
她這才想問一問周清,那天是怎麼找到她的。
“那天啊……”周清的聲音一輕,臉上微微的笑就消了下去,“到時間了我看你還沒有回家,就想是不是出事了,學校附近就公交站那塊有很多巷子還有花草擋着,所以就往那邊走了。”
“還好,幸好你還沒有上車……”
他伸手蓋住眼睛,唇角噙着一點笑:“運氣真好。”
“……嗯。”
門口咚咚響,是林訣來敲門了,叫周清回去。
周清放下手,看了一眼門口,轉身從書包裡拿出資料放在陳垚桌前,他撐着桌子,看着她的發頂輕笑道:“等會兒打電話吧。”
“嗯。”
陳垚應了一聲,看着他轉身向門口走去,然後消失在門後。
她失神了一會兒,低頭看見桌上的卷子和筆記——周清的字迹,這是他做好的筆記。
還沒痊愈的右手依然疼,但她忍不住用受傷的右手摩挲了下凹凸起伏的字,好像透過紙背,能看到他在認真地下筆。
陳垚靜靜地看了幾分鐘,翻過一張新的紙,又開始用左手練字。
筆聲沙沙,她咬着牙,額頭流下豆大的汗,歪歪扭扭的字一行又一行。
一行又一行,漸漸一頁又一頁,字迹從潦草到工整,最後落滿整本。
6月7日,高考第一天。
往年高考都是下大暴雨,今年的雨卻小,還出了陽光,排隊過安檢的學子擡頭一望,就發出了驚呼。
那是一道極漂亮的彩虹,細細的彎穹橫亘于天際,和燦爛的朝陽金輝比肩而行。
這是個很好的兆頭。
或許一切都會順利的。
陳垚不由得想着,垂在身側的左手稍稍用力收緊,她已經把字練得很工整了,應該沒有問題。
卷子發下來,第一科是她最擅長的語文,常年保持在一百二十多分,是她所有科目裡最驕傲的一門。
高考第一科一般不會難,怕給考生造成壓力,就算真的難了,别的科目也會相應調整難度。
但是……陳垚稍稍睜大了眼睛,看向滿紙的字,今年的題量出乎意料的大。
她深呼吸了一下,調整心态,立刻馬不停蹄地下筆,落字飛快。
左手又在隐隐作痛了。
等她寫完一半的題,左手手腕已經酸痛得厲害了,但陳垚沒有管,她一目十行掃過題目,滿腦子都是該怎麼寫。
直到她忽然感覺手臂有點濕,然後那雙黑色的眼睛怔然地轉移視線,看見紅色的血從手臂裡流出,然後一點一滴,在白色的答題卡上開出無數紅色的小花。
血紅的花朵開在黑白裡,像水墨畫裡的點點疏梅,讓她如墜隆冬。
傷口……裂開了。
她茫然地擡頭,看向不停走動的時鐘,滴答滴答,已經開考很久了。
她下意識地站起來,然後又無措地坐下,監考老師注意到這邊的情況,連忙走過來,看見她流血的傷口後便發出一聲壓低的驚呼。
監考老師忙從講台上拿下紙巾,然後又往外面走去——門口有醫藥箱。
但陳垚開口了,她伸手拽住監考老師的衣角,圓黑的眼睛睜得極大,卻沒有焦點,沒有情緒,空洞而麻木。
聲音也荒涼,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了過來,她喃喃道:“我要一張……”
“……一張新的答題卡。”
血還在流着。
鈴響了,她沒有寫完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