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什麼出獄了?”
何秀梅怔愣了一下,張了張口,沒能回答這個問題。
陳垚繼續問着,一字一句毫不停留:“為什麼他不能死在獄裡?為什麼他可以提前出獄?為什麼他偏偏要在我高考前出獄?為什麼——為什麼他傷害了我們還能好好地活着?”
“為什麼?”
她望着何秀梅,聲音很輕,微微發顫:“媽媽……”
“我考不上城大了。”
眼淚忽的像小溪蜿蜒而下,一顆又一顆,砸在何秀梅的手臂上,帶着刺痛,陳垚松了手,軟在她懷裡,不再掙紮,不再質問。
何秀梅怔怔地望着她,剛才的每一句都像把刀子在割着她的心,她忽然就痛哭失聲:“對不起。”
“……”
“對不起,是媽媽不好……是我沒有保護好你,我給了你一個糟糕的父親,都怪我……”
何秀梅的話語夾雜着淚水,不停地往下落着,落到陳垚的烏發裡,落到陳垚的臉上,她怔怔地看着她哭,分不清臉上是誰的眼淚。
“……你為什麼要道歉。”陳垚的聲音低啞生澀。
明明又不是你的錯。
“對不起,對不起……”但何秀梅隻是不住地道歉着,哭得聲音零碎,好像這一切的不幸都是她造成的。
“如果我早一點離婚,如果那天我早一點去……”可是就算不是那天,也有另外一天,陳和順早盯着陳垚的放學時間,他不是第一天在那裡蹲着。
何秀梅哭着,她拼命地擦拭眼睛,想止住無用的眼淚,她知道,陳垚最厭惡的就是她的眼淚,她不能在這個時候還在哭。
她想努力說沒關系的,垚垚,明年還有機會,明年還可以考,我們先上醫院,先止住血……
但她剛張了口,陳垚就伸出手,揩掉她眼角的淚,她平靜而細緻地擦掉她的眼淚,黑色的眸子裡泛起細微的波瀾。
好一會兒,她才平聲道:“那去醫院吧。”
何秀梅怔愣了一下,又聽見她說:“帶上物理錯題本。”
她慢慢地從她的懷抱裡起身,在淩亂的桌上找到自己的錯題本,緊緊抱住,轉身對着何秀梅,又道:“去醫院吧。”
是啊,還有兩天,高考還沒有結束。
她不能現在就放棄。
絕對不能。
……
高考後的十多天裡,陳垚沒再見過陳和順,她不常出門,靜靜地待在自己的房間裡,周清不在。
林訣帶周清出去旅遊,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每晚他都會偷偷給陳垚打視頻,跟她說今天去了哪裡。
他問她有沒有想吃的特産,想要的明信片文創,都給她帶回來,陳垚隻是應着,像往常一樣。
很快,高考出分的那天來了,陳垚一整天都抱着手機,等考試院發來短信。
聽說分數高的人會優先出分,或許是吧,至少周清的成績很早就出了——優秀得足夠上城大臨床的分數,和他當初估的隻差三分。
“考得很好啊……”
陳垚對着電話的另一頭,輕聲說道,手指點開了自己的短信信息。
差了二十幾分。
和周清的成績差了二十幾分。
一個很微妙的邊界,陳垚的心情有些複雜,按照往年的錄取分數線,勉強能上城大的一些冷門專業,她不知道該怎麼說。
她安靜了好一會兒,周清在電話那頭問道:“怎麼了嗎?”
“陳垚——”她的安靜讓他有些慌張,以為又出了什麼事,迫切得想要得到她的回複。
“……我在。”陳垚垂下眼,輕道:“要是我……考不上城大,該怎麼辦?”
“……考不上城大?”周清忽然意識到她是出分了,雖然不清楚她的分數是多少,但應該和他的差距有些大。
“考不上城大,我們就去别的學校吧。”他幾乎沒怎麼想,就脫口而出,和城大水平相近的學校還有西禾大學,離左城市也不遠。
“可是……”
可是她不能那麼自私,她不能讓周清浪費分數跟她去低一等的學校。
“城大臨床,不是你的夢想嗎?”
話筒裡足足安靜了一秒鐘。
然後傳來一聲輕快的笑聲,周清在那邊搖了下頭,她看不見他的表情。
“城大臨床……不是我的夢想。”
陳垚一怔,那邊沒有繼續往下說。
周清無聲地吐字,杏眼彎成月牙形狀。
我的夢想,是你。
考上同一個大學就表白的意思是——無論如何,我都會和你上同一個大學。
無論如何,我們都會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