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瑜身子未好,面色較初遇那天雖好了寫,卻也還是癱坐在病床上。
看到南芝進來,她掙紮着要起身,被随身的藥童攔下。
見她樣子,南芝知道,昨夜到張全家的并不是她。隻說了幾句讓她好生歇息,南芝便起身回了縣衙。
案件并未急于審理,像是要等京城回信,也像是要待秀瑜身子好轉,再由她出面指認。
又到入夜,外面天色已經黑沉下來。躺在小床上,閉着眼,南芝腦中浮現的都是火獄與寥寥無幾的功德數字,怎麼也無法入睡。
周遭寂靜一片,南芝睡不下,她索性坐起身,旋身行至右側牆畔,她側耳細聽了片刻,屋内沒有聲響,李叔應該已經入睡。
南芝提起懸挂在旁的衣裳,披上後輕手輕腳出了屋門。
外頭街景還是熟悉的靜谧,隻有偶爾幾家還亮着燈,除了她,再無一人在外逗留。
南芝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擡頭看了看頭頂還算圓潤的月亮,一股怪異感再次湧上心頭。
那柄長劍背在身後,劍身偏長,她用着并不趁手。眼下,她卻隻有它可用于防身,南芝随手将長劍取下,握在身前。
“咔嚓——”
空無一人的街道拐角處悄無聲息冒出一個人影,南芝腳下不注意,踩到幹果殼,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拔出長劍,謹慎盯着街角來人。
來者身量并不高大,中等身形,步履矯健,直直朝她這處走來。
來人似乎是被她的反應吓了一跳,他定定站住,看着南芝還有她手中佩劍看了好半晌,這才收起驚愕,俯身大笑。
“你……”南芝怪異地看向對方,月色直直穿過他的軀體,并未在地上落下任何投影。
來人正是她們白日在王家中堂見着的那個老者,隻是白日的他還可同他們溝通暢談,為何——
她定定看向他,老人衣裳未變,依舊是白日那身金光熠熠的華貴錦衣。
老人似是才笑夠,他仰起頭,那雙精明的眼裡泛着光芒。
“年輕人,半夜不睡出來溜達什麼。”他笑着開口,聲音語氣跟白日一樣,處處透着商人的狡黠。
南芝順腳将那碎了幹果踢向路邊,無奈道:“您老才是,半夜不睡出來溜達,走路無聲無息,怪吓人的。”
她又朝他腳下盯了好半晌,老人腳雖點着地面,舉止輕浮,但他步履正常,同尋常兇魂半腳懸空也有不同。
被看的奇怪了,老人也盯向她,蹙眉,狐疑道:“大半夜的,你相公呢?”
這般心大,舍得她一個小女子半夜在外溜達。
知道他是誤會了,南芝搖頭無奈:“老人家你這般精明,會看不出他跟我不是同一階層?”
“凡夫俗子肉體凡胎,能有甚高低主次。”老人不屑撇嘴,再看向南芝,他盯着她懸在身側的藏着卷軸的挂包,看了好片刻。
老人這才再次開口:“老夫此行就是來找你們的。”
“找我們?”看了看夜色,這個點縣衙除了門房守衛,應當是無人得空。
她搖搖頭:“老人家,現在不是縣衙辦公時間,要報案,得趁早。”頓了頓,她補充道,“秀瑜的案子,衙門已經受理,隻待擇日開堂審理,你不用擔心。”
老人隻笑吟吟地看着她,随後他搖搖頭:“這件事,除了你兩,旁人還辦理不了。”
“何事?”
“隔壁那家晦氣事辦的多,有個可憐的小丫頭,在那徘徊幾十年了。”老人說着,輕啧了兩聲,道,“現在是三個了,她們目前雖都安安靜靜不惹事,但是一直不願去投胎,總不是什麼好事。”
南芝疑惑看向老者,他是如何得知她總有渡魂卷軸的?
像是看出她的疑慮,老者輕笑:“我知道的還很多,隻要你把這事辦好了,我便挑着幾件告訴你。”
“……”瞥了眼擡腳往後走,一副确信她會跟上的老者,南芝握着長劍,還是跟上他的步伐。
“所以,你特意找我們,是要送她們離開?”
“是啊。”老人沒有回頭,隻指了指遠處,“她就在那家後院裡,整天無所事事,便在院中哭泣,甚是煩人。”
南芝還未來得及問他是何人,便覺一股陰寒肅殺氣息籠罩二人,未待她拔出長劍,面前老人回過身,拉起她的手腕,朝前跑去。
直到那股陰寒氣息消失,老人才放下南芝,心有餘悸地撫着心口。
南芝将長劍出鞘,握着劍柄,警惕地看向對面靠在牆面的老者。
“你是誰?”她問。
老人聞言擡眼看了眼幾人身後,他撫着心口的動作停下,長噓口氣,歎道:“老夫生前的身份,白日也都告訴過你們了,至于死後……”
他頓了頓,指着自己的腦袋,道:“你不也瞧見了,沒有怨氣,老夫就一普通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