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卿齡跟在秦硯珩身後進了紅樓,二人未做掩飾,仍舊是一人石榴裙,一人圓領袍便就這麼大大咧咧地闖了進來,也不怕被人認出——當然,洛卿齡這次給自己準備了冪籬,放在他人眼裡則是容安親王帶着一名少女逛紅樓。
她才懶得管過後京中會如何編排他們,反正她遮住臉了,至于秦硯珩……又有何人敢“造謠”這位小殿下?
黃媽媽猶豫半晌,不明白這位向來不沾紅塵的容安親王今日怎會突發奇想來了紅樓,來便來了罷,竟還帶着一名女子,此舉實在是聞所未聞!
想了片刻,黃媽媽最終還是迎了上來,在她快要走到二人身前時,卻被秦硯珩一個眼風給鎮在原地,她拍了拍胸膛深吸一口氣。太吓人了,這位莫不是閑着無事故意帶人來折騰她的罷,看樣子也不像是來找樂子的啊。
二人身後,一名帶刀侍衛走到黃媽媽面前,開口便替二人溝通。洛卿齡站在秦硯珩身側稍候片刻,隻見黃媽媽點點頭,笑着攤開手示意二人随她來。
親王的好處便是,無論到了什麼地方,招待的規格都是最好的,二人拒絕了紅樓最頂上的廂房轉而來到幾位進士的隔壁。吃酒作樂聲隔着木牆傳入洛卿齡耳中,相比之下二人的廂房卻略顯沉寂,方才一道上樓的暗衛替他們掩上門後消失在了走廊裡。
洛卿齡第一次來這種地方,還與秦硯珩孤男寡女的在廂房裡偷聽隔壁歡樂,男男女女嬉鬧聲成了他們相顧無言的背景音,弄得她忽然有些不自在。
“怎的站在那兒,不坐下來吃點東西麼?”
秦硯珩越過她若無其事地走到桌前,撩袍坐下自然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還順帶問了一句洛卿齡想喝什麼,也給她倒上了一杯清茶,擡頭瞧見她還站在門邊,他低低笑了笑,将茶杯朝她的方向推了推。
他看出她的尴尬了……洛卿齡慢慢挪到桌前,也不坐下,直接拿起茶杯仰頭喝光。在樓外等了那麼久,今夜晚膳還沒吃飽,她早就又餓又渴了。
見狀,秦硯珩更是把點心全都移到洛卿齡面前。紅樓他雖然沒來過,可點心卻沒少吃,該說不說這紅樓将來若是不做勾欄生意了,即便是改行做點心也照樣能火遍京城半邊天。
房中一時無人說話,隔壁音樂聲漸漸停下,轉而觥籌交錯的“叮當”聲響起。
“趙兄,你都取得功名了,這幾日怎的還悶悶不樂?快來吃酒!”帶頭喊衆人來紅樓吃酒的男子此刻一手摟着舞女,一手舉起酒杯,臉上爬滿紅暈,不知喝了多少。
桌對面,趙之才雙膝緊貼,雙手緊緊攥在膝蓋上,整個人端坐在男子對面,聽到男子的話卻不發一言。在他兩側的進士也如先前那名男子一般,一人摟着一個女子,雙眼迷離地吃着酒,早就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趙兄莫不是還想着幫扶你那位老鄉罷!”身側女子站起身,一名進士挪了個位置靠近趙之才,一臉不悅地看着他說道,酒氣悉數噴到他臉上,進士繼續道,“要我說,管好自己就行,還幫扶他人幹甚,況且你那位同鄉我早就看不爽了。”
“陸兄此話怎講?”趙之才僵着臉回頭,也不在乎那滿屋子的酒氣。
“你那同鄉叫……叫什麼來着,哎這不重要,你們可不知道,我就住在趙兄和他同鄉隔壁,京考前日日聽到他那位同鄉說什麼今年狀元必定是我,言語間不乏對趙兄的貶低。”
“竟有如此嚣張之人?”有人追問。
“可不是嘛,也不知是不是攀上了哪位貴人,以為得到貴人保舉後便高枕無憂了,殊不知今年容安親王親自監考,無近路可抄,隻能憑使力說話,哈哈哈哈。放榜之日過後就聽不到他對着趙兄大放厥詞了,我心裡真是爽快!”
“夠了!”趙之才忽然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瞪着衆人,垂在身側的雙手攥緊拳頭,氣得渾身顫抖卻又不敢發一言。
他與賈兄乃同鄉,二人一同進京趕考,誰知半道他的盤纏竟被人搶走,是賈兄用自己的銀子供他吃住考試,恩情他不能忘。這幾日賈兄不知去了何處,他一連數日都未曾見到,心裡本就慌張,想着今日去報官,卻被這群人拉來吃酒,硬生生耽誤了救人的時間。
趙之才心裡憋着氣,可又不知如何開口,他将手上的茶盞重重朝桌面一砸,轉身離開了廂房。誰知就在他跨出門檻的瞬間,不知從何處來的一道力量竟将他扯進了隔壁。
房門在身後“砰”的一聲關上,趙之才看着眼前一站一坐的二人,少年面如冠玉,斜靠在椅背上右手執着茶盞,此刻正勾着嘴角看向他。在其身側,身着石榴裙的少女頭戴冪籬,雖看不見面容,卻也能猜到必定長相不凡。
“二位……二位貴人這是?”趙之才此前隻在京考時見過秦硯珩一面,彼時心裡隻想着如何回答試題,并未細看坐在堂上的秦硯珩,眼下見了面自然也認不出來,隻聽他抖着聲音問道。
“趙之才,京考探花郎,乃江南一帶的舉人,能憑着自己的實力在本王監考時上榜,的确是個有真才實學的人。”秦硯珩上下掃了他一眼,慢悠悠說道。
聽聞此話,趙之才再如何也該反應過來,眼前這位錦衣玉袍的少年正是容安親王秦硯珩,他渾身打了個顫,正要跪下行禮,卻被秦硯珩打斷,他站在原地低着頭不敢多言,隻能等着這位小殿下發話。此刻他心如鼓擂,不明白小殿下此舉究竟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