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日,林間山道上馬車行得飛快,一路往進城奔去。
車内,姑母鄭洛氏握着洛卿齡的手,紅着眼仔細觀察她這位侄女,随後側過臉忍住湧上了的淚水,她不忍道:“卿卿趕來京城,還未休息便發生這樣的事兒……是姑母連累你了。”
“姑母說什麼胡話呢,”洛卿齡抱着姑母,輕聲在她耳邊安慰道,“姑母見到妖怪定是怕極了罷,是卿卿來遲了一步,沒有保護好姑母,還望姑母莫要怪罪。”
日前,聽聞妖怪消失後,原先在湘山寺被妖怪吸走珠胎而變成人俑的幾位夫人皆變回了原狀,但由于小殿下秦硯珩并非發話,衆人也隻能在寺幹等着。好在是眼下妖怪和真兇皆已落網,秦硯珩便連夜下令放行,洛卿齡這才趕來湘山寺接姑母回府。
至于洛卿齡與秦硯珩因為金龍劍的牽絆未解,二人如今仍是不可相距超過十裡,于是今日……
“卿卿,姑母有一事要問你,”鄭洛氏輕輕撩起車簾,瞥了一眼坐在高馬上慢慢跟着她們的少年,她附在洛卿齡耳邊低聲說道,“你與那容安親王,眼下究竟是什麼關系?”
她怎的聽聞這半月二人形影不離,且先不論容安親王對卿卿是何想法,但作為小娘子,卿卿可不能這般随意。
“姑母,”洛卿齡雙手回握鄭洛氏的手,一臉正色,“卿卿隻是因為急着要救姑母,才會跟着容安親王破案,眼下姑母安全回了府,卿卿自然也不會再與那人扯上什麼關系了。”
“那這容安親王今日怎的還跟着你來接姑母了?”鄭洛氏一臉不相信的表情,“休要糊弄姑母!”
她該如何與姑母解釋,她與秦硯珩隻不過是因為一把劍而不能相隔太遠,而湘山寺到京城光是腳程便要半日,若秦硯珩不跟着來,她怕是也來不了湘山寺。
洛卿齡欲言又止的神色落在鄭洛氏眼裡,可就不是那番意思了。鄭洛氏看着眼前侄女猶豫的樣子,她心裡一沉。
這位容安親王少年得志,意氣風發,年紀輕輕便在能朝廷上揮毫潑墨,指揮三司,還是道仙在人世唯一的徒弟,如此英姿勃發少年郎,自然是滿京貴女都夢寐以求的。況且,眼下太子已經故去三年,聖人隻剩下容安親王一位皇子,他遲早會登上紫閣。
思及此,鄭洛氏默不作聲地看了眼洛卿齡,後者正吃着茶點,眼裡滿是純真,看得鄭洛氏心裡又是一緊。
卿卿一向單純,在邊疆這麼多年更是被洛家捧在手心裡,是他們洛家唯一的孩子。如此純良的孩子,若是真與容安親王成了婚,日後入宮當了妃子,可不知會被人如何欺負呢。
至于為何不是冊封為皇後——鄭洛氏心中有數,自己弟弟早年雖說是被貶至邊疆,其實不過是因為皇帝心軟放過了他,才沒讓洛府被抄家。雖說洛将軍如今并非罪臣,可在朝中的名聲已經是……
因此卿卿若想嫁給容安親王,定是做不了正妃的。
鄭洛氏忽地長歎一聲,見狀,洛卿齡放下糕點坐到姑母身邊,摟着姑母的手臂親切道:“姑母怎的又在發愁了,莫不是還想着父親的事兒?”
“可不是嘛,”鄭洛氏點了點洛卿齡的額頭,溫柔笑道,“你年紀尚小,有很多事情不明白,你父親調回京中的事兒,怕是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人幫忙了。”
馬蹄聲不斷,車轱辘碾過山道,那處落滿了枯葉,眼下春日熹微,樹上冒出點點綠芽,倒也是有了幾分盎然生機。
次日一早。
洛府衆人早早起身,眼下正在院中整理着幾個大木箱。洛卿齡一襲白衣,打扮得極為素淨,臉上雖未施妝容,白淨的皮膚卻透出幾分紅暈,她執起桌上的一塊茶餅,那是她特意令人從江南帶過來的。
“趙叔趙嬸,馬車備好了麼?”
洛卿齡朝着門外揚聲問道。不久前,她托人聯系上了父親舊時在京中的幾位同僚,聽聞當年他們與父親關系極好,時常相約着一道去酒樓吃酒,如今那幾位世伯也算是朝廷中的人物,她今日準備了些許東西上門,替父訪友。
一炷香的功夫,馬車停在趙府門前,聽到聲音,小厮從裡探出頭來。
“敢問趙拾遺可在府中?”洛卿齡下了馬車,将帖子和錦盒遞到小厮手中,示意他帶給趙拾遺。
片刻,小厮出現在半掩着的門後,洛卿齡急忙上前詢問情況,她還未開口,小厮卻将帖子和錦盒悉數塞到她手裡,留下一句“我家主子不在”後,把門重重一關,留洛卿齡一人站在府外。
“娘子,這趙拾遺當年不過隻是洛将軍手下的一個小吏,眼下爬了上來竟會如此忘本……”趙嬸冷哼着過來,邊走邊罵。
“好了趙嬸,别說了,”洛卿齡整理好情緒,拉着趙嬸上了馬車,“我們去下一家。”
一日過去,到了黃昏十分竟有些寒涼,洛卿齡攏了攏肩上的鶴氅,回頭瞥了一眼緊閉的大門,苦笑着離開。
馬車裡堆滿了錦盒,裡面皆是一些價格不菲的東西,她本以為自己隻要足夠有誠意,父親往日的那些同僚多少會接見自己,誰知這一整日竟連一盒錦盒也未送出去,遞進府中的帖子也被全數退了回來——京中衆人避洛家如猛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