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珍寶頓時吓得屁滾尿流,連哭帶爬地來到李青青面前,坐在地上蓦地抓住她的裙擺,仰着臉哭喊道:“李青青……你,你沒看到鬼嗎?”
李青青不明所以,順着孫珍寶的手指看去,那處紗簾飄動,在月色下泛着流光,是不久前素素撒嬌讓孫珍寶換的紡絲紗簾。
李青青眯着眼左右看了看,卻不見異樣,身前孫珍寶吓得不敢回頭,屋外幾名随從聽聞即刻進來搜尋,亦未發現孫珍寶口中的“鬼”。
“孫小爺,這兒哪有鬼啊,您怕不是這兩日累壞了,不如早些休息。”随從蹲在孫珍寶身邊,拍了拍他的肩頭,語氣像和小兒說話一般,整個孫府上下都在哄着這位“長不大”的孫小爺。
入夜。
床榻上,乳娘半抱着孫珍寶,伸出一隻手輕拍他的後背。眼下雖已開春,夜裡卻依舊嚴寒,房中此刻點着火盆,不時劈啪作響,火苗映在床幔上,跳動搖曳。
“乳娘,我難受……”孫珍寶臉靠在乳娘胸前,不停深呼吸。今夜本該是素素侍寝,可素素不知去了何處,孫府上下竟無一人知曉,急得孫珍寶不停在床上翻滾,體内熱意如何也消不下去,可真是難受死人了。
“孫小爺,這……這夜深了奴也沒法給爺再找一個來啊,”乳娘撫摸着孫珍寶的後背,将他的臉按在胸前,腼腆一笑繼續道,“爺若是不嫌棄,今夜奴且先代替素素,明日再給爺找一個新的來。”
火苗小小爆破一聲,素白床幔不停抖動,人影映在簾子上,乳娘聲音低而嬌,簡直不堪入耳。
“爺可還要?”乳娘拉長着聲音,有些疲憊,隻見她半坐在床中,身影透過床幔有些看不清楚,“奴去給爺要盆熱水來洗洗身子。”
一雙枯黃的手從簾子裡伸出,乳娘探出頭來欲要拿起桌案上的燭台,卻不知被什麼東西劃傷,她低聲驚呼,引得昏昏欲睡的孫珍寶猛然睜開眼睛,他緩緩爬起身從後抱着乳娘。
“乳娘這是怎的了?别去要熱水了,小爺我還沒盡興呢。”孫珍寶聲音黏糊。
房中燭光微微,卻也能看清乳娘手上的傷口——方才不知被何物劃了一下,竟拉出一個口子,眼下鮮血噴湧而出,一滴一滴淌在地上,紅得發黑。
“無事,爺先躺下,奴去去就來。”乳娘推開房門去止血,留下床前一地的鮮血。
*
江邊。
夜已深,對岸漆黑一片,唯有幾家點着燈,星火點點。
山腳一隅,黑如鐵四人盤腿各坐一端,手上皆纏着紅線,線圈與鈴铛纏繞後連成一圈。陣法中間,秦硯珩褪去白日的親王服飾,轉而換上一身龍鳳祥雲紫道袍,此刻正坐在地上閉眼假寐。
按理來說,這捉妖陣除起陣人和四位護陣人外,其他人均不許靠近,否則若是不小心沾了妖氣,倒黴點的怕是要躺上個把月。奈何此陣需要起陣人的法器護身,換言之,那金龍劍也是起陣的條件之一,于是金龍劍現今的主人——洛卿齡也被迫待在陣法裡。
耳邊江水流動,洛卿齡瞥了一眼坐在身側的秦硯珩,心裡有些緊張。她還是第一次看到秦硯珩穿着道袍做法的樣子,本以為他隻是名譽上的道仙徒弟,如今看來的确是有幾分實力,就連名滿京城的四道士都得聽他的指令。
“不想沾上妖氣就别老偷看我。”秦硯珩右眼半睜,黑瞳看向她,眼睛在月色下清澈無比。
“我沒有偷看你。”洛卿齡下意識解釋,她隻是有點慌張,生怕一個不留神屍妖就沖了過來,雖說秦硯珩在身邊應當是極為保險的。
秦硯珩閉上眼睛,手裡把玩着那把已經不屬于他的金龍劍,嘴角無聲笑着。她是不是以為他閉着眼睛就察覺不到視線了?嗬,真是笑話,她離他不到一臂距離,頭頂的金钗時不時“叮當”一聲,她不是側頭看他還能看誰?
“行,你沒偷看,你明目張膽地看了我半個時辰,你要是再看下去……”
“我沒看!”洛卿齡忽地拔高聲音。他這人怎麼這樣!真是……真是氣死她了,雖說她也不知為何生氣,但她就是覺得很生氣。
身邊人輕笑一聲,卻不說話,洛卿齡愈發覺得心堵,甚至有一種上手打人的沖動。
“那個,小殿下,洛娘子,我能打擾一下麼?”離二人最近的白如雪弱弱開口,他伸長脖子湊近秦硯珩想要說什麼,卻被後者一個眼風吓了回去,他挪了挪屁股讪讪笑着,“我們這都等到半夜了,那屍妖怎的還沒見動靜,莫不是躲到哪裡去了罷?”
白如雪道出了衆人心中所想,幾個時辰前小殿下下令封鎖沿江的淇縣後,便連忙在江邊布陣等着屍妖,用小殿下原話來講就是“那屍妖又不會水,總不能在水裡待一夜,她今夜定是要找機會上岸的,我們在岸邊候着便是”。
可這都快候到下半夜了,那屍妖愣是一丁點兒動靜也無,小殿下這一招真能行麼?白如雪探頭看向秦硯珩,嘴巴大張又是一句話:“小殿下,要不咱們換個法子……”
“鈴鈴鈴——”
穿在紅繩上的鈴铛猛然晃動,鈴音清脆刺耳,在漆黑一片的山野中格外清晰,聽着異常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