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對岸京城點點燈火,映照在江面上,水波蕩漾,江風微微。兩人一馬奔走在山道間,樹叢在眼前穿梭,耳邊除風聲外再無其他。
當然不止風聲。
洛卿齡強迫自己忽視身後少年淺淺的呼吸,她掐了掐手心,逼着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尋找屍妖上。
她今日出門沒戴冪籬,好在是無人會在夜晚來這幽暗的江岸山林,否則她便是十張嘴也說不清為何會在夜裡與容安親王同乘一馬!
“屍妖在何處上岸。”秦硯珩冷不丁開口,聲音清淺,語氣中毫無疑問,像是早就知道她與女屍的事兒一般。
洛卿齡愣了半晌,這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問她。回憶了夢中那女屍求助時的場景,她開口道:“應當是在一片樹林,嗯?小殿下又是如何得知……”
“我猜的,”秦硯珩低低笑了一聲後回答,他擡手拉緊缰繩,馬匹放緩腳步,動作間似是看到洛卿齡疑惑的神色,他繼續道,“如今金龍劍在你手上,而你又不會道術,在那群妖異眼裡你可是香饽饽,橫死的女子不找你找誰?”
這金龍劍還能吸引妖異不成?洛卿齡心裡一驚,隻覺得袖中的劍柄有些發燙,這簡直是燙手山芋啊!
身後馬蹄聲漸近,德望住持跟了上來,馬頭緊緊跟着二人,卻又不敢離秦硯珩太近,生怕一個不留神惹了小殿下不快,将他一人丢在這妖氣四溢的江水邊。
三人飛馳在林間,眼下天色全黑,江水平靜,樹影婆娑,對岸張燈結彩,嬉鬧聲隐約傳來。不久後,前方身影透出,是四道士在一棵樹下叽叽喳喳地吵着架,隻見那身形圓胖的白如雪雙手叉腰站在路邊,與黑如鐵争得面紅耳赤。
“小殿下放出的追蹤符落在此處,那不就正好說明屍妖在這裡上岸麼,為何還要繼續往前找!”白如雪眼下急着找到屍妖挽回自己的臉面。
“你隻看到了追蹤符,又沒看到其他的痕迹,萬一是那屍妖法力無邊,破壞了追蹤符後扔在這裡呢?那我們豈不是上了屍妖的當。”黑如鐵不大相信小殿下的追蹤符,一心隻想着找到屍妖出現的痕迹,才能準确判斷屍妖究竟在何處。
“老黑老白别吵了——”赤如血插嘴喊道,正想說點什麼,卻見另一處馬蹄聲傳來,小殿下頭上的銀冠在月光下流光溢彩,格外顯眼,一看就是靓貨。
若是屍妖的事兒解決了,能不能向小殿下讨要一個銀冠,他也想如小殿下那般意氣風發,帥遍京城!赤如血如此想着,卻沒發現自己的眼神過于赤裸,就連小殿下黑着臉站在他面前也未注意到。
“屍妖不在本王頭上。”秦硯珩斜了一眼赤如血,心裡有些納悶。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最近老有人在看他,尤其是洛卿齡,前幾日竟還盯着他的前胸發呆,吓得他連那塊壓襟的羊脂玉也不敢戴了,生怕她哪天找個理由又要了去,那可是他最喜歡的一塊玉石。
“小殿下,洛娘子,你們快看這追蹤符——”白如雪擠開黑如鐵,湊到二人面前,指着地上碎成幾片的黃符說道。
秦硯珩半蹲下來看着地上帶着濕氣的泥土,他左手手肘撐在膝蓋上,支着下巴沉思。雖說方才他放出來的追蹤符的确是落在此地,但正如黑如鐵所說,屍妖有可能破壞了追蹤符,而後逃竄到某個地方躲着。
“小殿下,那橫死的女子變成屍妖後可還有意識?”洛卿齡出聲問道。
“有,”秦硯珩語氣堅定,他在古籍上看到過,“所謂屍妖,其實就是橫死的人不願離世,怨氣纏繞在屍體上,若是恰巧碰到妖氣,二者結合起來也就變成了屍妖。”
“洛娘子有什麼頭緒麼?”秦硯珩扭頭看向洛卿齡,笑道。他覺得她不會莫名其妙問這麼一句。
聽聞,洛卿齡慢慢搖頭:“頭緒倒是算不上,我隻是覺得這橫死的女子變成了屍妖,會不會想借此機會找到真兇,替自己平冤昭雪?”
“有這種可能,既然女子死法如此慘烈,心中必定飽含怨念,變成屍妖第一件事就是……”
秦硯珩未說完,洛卿齡急忙開口,二人聲音重合在一起:“找到真兇!”
*
夜裡,淇縣。
往日裡隻有零星散客入住的觀江客棧今夜竟擠滿了人,小二端着盤子上下走動,忙得不可開交,卻又不敢有絲毫懈怠——畢竟,上房裡住的可是那位名滿京城的容安親王。
“殿下,”玄影跨過門檻快步走進來,抱拳朝秦硯珩說道,“屬下已按照您的指令封鎖京郊沿江的路,眼下應當可以布置陣法了。”
因着衆人并不确定屍妖究竟有沒有上岸,于是秦硯珩下令封鎖沿江的官道,恰巧這一片正是淇縣境内,衆人今夜也隻能下榻淇縣,待找到屍妖後方能通行,至于如何尋找屍妖——洛卿齡提出了個辦法:甕中捉鼈。
“這招真的行麼?”白如雪與黑如鐵和好如初,在一旁勾肩搭背悄聲耳語。
“小殿下出馬,我們聽話就行,況且現在陣法也布置好了,就等着……”黑如鐵小聲回道。
洛卿齡坐在一旁咳了一聲,示意二人小聲些。秦硯珩氣性大着呢,若讓人聽了去怕是要把四道士打包扔到江裡了。
就在衆人想着接下來是該靜候還是出擊時,卻聽外面吵吵嚷嚷,不知是何人。
“憑什麼不讓本少過去!”
男子聲音不粗,甚至有些尖細,音調高昂卻又透露着幾分虛弱,他亂喊幾聲後繼續道:“這封城封的是你們百姓,又與我何幹?”